沈硯和江煙碰面的那個晚上,沈舟肆無疑是擔心的。
不知道他和江煙說了些什麼,他眼見着他們兩個相互糾葛,暗裡慶幸他們看起來不算和諧。
手邊的文件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男人低着眉,索性關了一盞就近處的燈。他撐着眉心,黑眸在略顯昏暗的環境下略顯頹喪。
窗簾被外面的風灌滿了,高高吹拂起來,又沉沉落下去。
冷色調的瓷磚投下了一片陰影。
一晃而過的某個午後霧霭彌漫的秋季,也是這樣的大風天氣,11歲的少年掩在窗簾後,被父親辱罵。
“那個瘋子在哪裡?”
“欸,你别去打擾他!”母親沈書娴的聲音倉促追尋。
“别攔着我!”
“我今天特意找了陳董那邊的人,說是能來給他看病的,專門從弗羅裡達飛來的,就為了給這個小崽子看病。他倒好,弄得那個專家重傷住院。”
“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沈光臨氣得整個臉都黑了。
房間門被人砰砰砰地重打着,少年冷着臉站在簾子後面,并不在意。
看向窗外的眼睛慢慢失焦,他低頭,怔忡地注視着自己的雙手。
他不想傷害人,可是那個醫生說要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他不是。
所以他才不去。
砰砰砰的怪響不斷,少年捂着耳朵不願意聽,可外面的人不願意輕易放過他。
沈光臨惱怒,幾乎要把門都要震碎,“給我滾出來!”
旁邊的人想要阻止他,再三勸他,“小舟還是個孩子。”
“還是個孩子?”
“才11歲就敢拿刀傷人了,還是個孩子?我看他倒像個殺人犯!”
殺人犯。
耳邊轟然一陣崩塌,大廈陷落深海。
模糊的霧藹天下,少年失神,望着自己那雙手,頓了好半晌才側過臉,望着陰暗角落裡的小刀。
心裡一橫,他走過去,将那把刀拿起來。
再後來,刀疤變成一道永恒的傷口。
他每傷一次人,自己的手上也會多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迹。
“想什麼呢?”
耳邊熟悉的聲音将思緒拉回現在,沈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身邊,将房間裡的燈全都開起來。
桌上多了一瓶藥,坐在位置上的男人掃了一眼。
細長的手指收縮,深深掩進掌心裡,沈舟肆不着痕迹地别開身。
“沒什麼。”
探究的眸光讓他感到不适,沈舟肆說了父親剛剛打電話來,說讓沈硯回去的事。
集團裡出了點狀況,企業運輸給旗下合作公司的藥品出了問題,現在正是危機公關的關鍵時刻。
沈光臨本意是讓沈舟肆回去。
他在美國大學剛畢業那一年,把公司管理得很好。不巧的是,那一年也出現了相似的突發事件,沈舟肆雖然從來沒有管理經驗,但卻很有想法,能在短時間想到解決方案。
外面的罵聲四起,有人在會上提出,“是否需要先做解釋?”
“解釋是最沒用的。”
坦然自若地将雙手撐在桌子上,男人否決了底下經理的提議。
“那怎麼辦?賠錢嗎?”
“不,還有更重要的。”
沈舟肆将施行方案撂下,默不作聲出了會議室的門。
緊急召回所有問題藥品,同時開通舉報回溯渠道對于已出售的商品進行摸底排查,不論品次批号,隻要是集團旗下的商品,均作調查。
已發現藥物緻病病例的,按嚴重程度給予賠款。
公衆層面的道歉和其他事宜,都在沈舟肆的領導下一一進行。
事件剛爆出到處理的整個階段不過三天,危機化解。
沈光臨這才發現,他這個繼子沈舟肆竟還有經商管理的才能。
隻是他不懂,為什麼沈舟肆這麼想不開,就非要做一個小小的醫生?
這次突發現象和上次相似,沈光臨照貓畫虎地處理,沒想到這個簍子卻越捅越大,一個星期下來,一直不能解決。
沈光臨沒轍了,這才再三詢問沈舟肆是否願意回去。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
把話轉達給沈硯,沈舟肆并未吃沈硯拿來的藥,隻身往房間外走。
“看來,你的病是好了。”身後沈硯的話不帶一點溫度。
“......”
沈舟肆沒接話,隻是漠然往外走。
“她是不是也和你說了公益的事,所以,你才不願意走?”
男人的腳步微滞。
江煙和他商量,原先也是沈舟肆他自己主動願意加入的。
-
“真的?”江煙坐在他對面,聽見他的提議,眼底的期待熠熠。
“嗯。”
沈舟肆夾了塊肉送到江煙碗裡。
下意識的舉動,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行為的親密。
可她沒有拒絕,待沈舟肆收回了手,江煙淺淺咬着筷子,唇角笑意盎然。
“怎麼了?”男人問。
“沒。”江煙搖搖腦袋,心底盤算着要是沈舟肆加入了,那也不錯。
畢竟她做的本來就是心理方面相關的,而這剛好撞到了沈舟肆擅長的領域......
潛意識裡江煙還沒反應過來,沈舟肆和她都是大人了。總還以為自己是之前小時候那樣,愛玩愛互怼的“小冤家”。
動筷将吃的夾起來塞進嘴裡,她的右臉臉頰一下就變得鼓鼓囊囊的。
像隻可愛的小兔子嚼東西,慢慢悠悠的。
話題結束,江煙安心吃飯。
伸長了手臂夾菜,她剛夾回青菜放在碗裡,對面的人動了動身,也将手臂朝這邊伸。
順手把菜往沈舟肆面前推,她低眉,餘光裡瞥見男人手裡攥着一張紙巾。
極輕地刮過她的臉頰,唇邊綿柔的觸感像是她泛軟的心思。
她含着還未咽下的吃食,半鼓的臉上透着绯紅。
東西越嚼越慢,直到她全部咽下,臉上也還是灼人的溫度。“嗯......”
咬着唇沒說話,她被沈舟肆這麼直勾勾盯着,總不好意思擡頭。
越是逃避心跳就越是慌亂難抑。
江煙停下來,喝了好幾口冰飲料也沒壓下去那股熾熱勁。
男人倒沒發現有什麼不妥。
看着她吃飯,沈舟肆隻覺得這些飯菜都變得美味了。
眼底淡然掃過她喝的橘子汽水,他沉眸,喉結上下滾了滾。
“你......怎麼不吃了?”江煙見狀不對,勢必要說一句話來打破這個尴尬的局面。
“嗯......”
男人從喉嚨裡悶出來了一個詞,臉上是帶笑的。
“少喝點冰的。”
相比于以往的從容多了些溫潤,沈舟肆話裡帶着關切。
“到時候又要肚子疼了。”
他看着女孩白裡透着紅的小臉,視線從她水亮的雙眸滑到她的唇。
那裡剛剛才喝過汽水,被水漬浸潤的看起來像個水蜜桃。
江煙低聲,軟軟的應了一聲“知道了。”
心裡暗自躊躇着男人怎麼還記得她一吃冰就胃疼的毛病。
沈舟肆不舍得收回目光,深情眼幾乎要把女孩的模樣刻在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