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萌萌剛推開自己的病房門,就看見自家老頭老太太并肩站在小陽台,就着那隻開了一條小縫的窗戶吹着風,腦袋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
聽見有人推門的身影,兩人迅速回頭,見是阮萌萌,情緒明顯都激動了幾分。
“萌萌。”王秀雅聲音有些啞,似是想走進些看看她,向前邁了一小步後卻還是退回了原地,她緊緊的抓着自家老頭的手,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阮齊康的狀态也好不到哪裡去,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仿佛又滄桑了幾分,看到阮萌萌時似乎想對她笑,可是笑得比哭還醜。
阮萌萌看着有些難受,隻能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快些:“你們怎麼來得這麼早,我以為起碼還得一會兒才能到醫院。”
說話間,阮萌萌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想拿去陽台找個地方挂起來。
王秀雅立刻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你别過來,今天來的路上,隔壁坐的那個小夥子咳了一路,我們現在身上搞不好全是病毒,不能傳染給你。”
阮萌萌腳步頓在原地,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父母山長水遠趕過來看她,明明已經近在咫尺,卻因為怕她病情加重,便克制着自己不上前。她很想上去抱抱他倆,卻還是選擇了尊重他們的意願,不讓他們擔心。
她将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刻意當着她們的面掏出一瓶酒精噴霧,往衣服上噴了幾下,才說到:“别擔心,都帶着口罩呢,正常說話沒問題的——來,我也給你們噴一下,保證就沒病毒了。”
見兩人神色依然猶豫,阮萌萌隻能繼續哄他們:“再說你倆不是都已經病過一輪了嗎,現在有抗體,不會那麼輕易被傳染的,等下你們走了,我在屋裡再噴點酒精,問題不大。”
好說歹說,總算做通了二老的思想工作,王秀雅進屋後第一件事,是從背包裡掏出了三本書,獻寶一樣遞到阮萌萌面前:“這是我在網上找的書,講的都是那些生病的人努力戰勝病魔的故事,你沒事幹時可以讀一讀。”
阮萌萌哭笑不得的接過,在王秀雅期盼的目光中,她語氣真誠的應允自己一定會讀,哄好老太太後,阮齊康立刻遞過來一個保溫杯:“這是爸爸早上出發前煲的湯,很新鮮的,一路高鐵坐過來沒怎麼耽擱,你趁熱喝。”
阮萌萌打開保溫杯,奶白色的湯汁濃稠,熱氣迎面撲來,香味一瞬間充盈了整個小屋。阮萌萌的鼻子有些酸,這湯一看就需要些火候,他們是早上9點的高鐵,從鎮上去高鐵站得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老頭為了給她煲這碗湯,估計淩晨4點就起床了。
她用勺柄輕輕攪動,看見了湯底黃褐色的泥鳅,阮萌萌之前查過,泥鳅湯确實是癌症患者的食譜之一,但那是化療期間才喝的湯,并不是她現在這個階段。
“你說你最近不能吃東西,爸爸想給你做點好吃的也沒辦法,隻能煮點湯,這個泥鳅湯我聽人說對你這個病好,這是我找人在鄉下訂的野泥鳅,營養價值很高的,在家養了兩天,肯定沒泥味……”
阮齊康還在絮絮叨叨,阮萌萌沒有說話,她盯着手中的湯,眼淚忽然就開始不受控制,一滴滴地落在了奶白色的湯面上。
“這是怎麼了,”王秀雅立刻發現了阮萌萌的異常,她趕緊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湯,給她擦眼淚,“好好地怎麼忽然哭了。”
阮萌萌沒有說話,隻是眼淚越掉越兇。
從确診後,不管再怎麼難受再怎麼焦慮,她都忍了下來。阮萌萌一直覺得哭沒有用,解決問題的辦法從來就不是哭。林杏曾私下感歎過她情緒穩定,感歎于她遇見這種事還能做到有條不紊的安排一切。可所有的堅強,都在今天看見父母的這一刻分崩離析,阮萌萌似乎終于找回了眼淚存在的意義,她酣暢淋漓地發洩着情緒,最後竟是不管不顧的大聲哭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