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江藝淼心底總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她面前的碗很快就見了底，再擡起頭時卻發覺趙書銘依舊看着她。
他的眼瞳深邃，像一潭丢下顆石頭都激不起水花的死水。
但與眼睛完全不同的是他總是笑得溫和。
一直以來，江藝淼最好的朋友就總是覺得跟在她身邊那個高高大大的哥哥看起來很奇怪，說話溫和表情也很溫柔，但是這樣的溫和隻是客氣，客氣到讓人完全無法接近。
說難聽點就是很假，虛假的表情，虛假的溫柔。
江藝淼那會可不認同她朋友的見解，趙書銘曾經在她心裡還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小時候的她覺得趙書銘應該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容易親近的人。
因為他會給她做飯吃，還會給她帶零食。
可是江藝淼現在似乎有些理解朋友嘴裡的客氣是什麼意思了，她現在居然有些分不清，趙書銘對她是真的溫和，還是隻是客氣禮貌而已。
她微張着唇，聲音卡在喉嚨裡。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一直叫他哥哥，再大了些就直接叫哥。
但現在兩人都二十幾了，她莫名覺得這樣的稱呼有些别扭，别扭到她完全叫不出口，舌頭像打了結似的。
分别多年後的不熟悉感讓她最終還是直接叫了他全名，“趙書銘。”
“怎麼了？”趙書銘的神色有些複雜。
她從前似乎從來沒有直接叫過他的全名，剛剛見面，她也是這樣叫他的……
“那個，你是今天回來的嗎？”
他搖搖頭，“前兩天就回來了。”趙書銘如實說。
他家兩套房子與大學的距離都差不多，住哪都沒差。不過另外一套房子距離機場近一些，所以前天回到南城的時候趙書銘直接去了另外一套房子。
但他沒想到江藝淼已經住進這套房子了。所以這兩天處理完工作交接的事後，趙書銘在今早就火速收拾行李搬來了這裡。
“嗷。”江藝淼點點頭，沒有多想，“那你是在哪工作呀？”
江藝淼不至于不知道趙書銘的專業，他在國外念的心理學，冷門難就業，不過他學曆相當不錯，回來工作應該是不愁的。
而她呢，高考正常發揮，考上名校，軟件工程研究生畢業後順利拿到大廠offer，做後端開發。她的人生一直都很順利，是千千萬萬普通人眼裡最羨慕的标準人生。
“南大。”他回，“你的母校。”
“嗯？你是去我們學校當老師了嗎？”江藝淼眨眨眼。
“嗯，心理崗，前兩天還去你學校做了些工作方面的交接。”趙書銘接過她面前的空碗，“飽了嗎，還想喝嗎？”
“不用了不用了，好撐。”說着她還拍了拍肚子，隔着棉質連衣裙，肚子與手心相撞的那一瞬發出很輕的聲響，試圖證明自己已經吃飽了。
“好。”趙書銘将碗放回廚房，餘光裡的她還在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小時候吃飽了就老愛摸自己的肚子。
為了證明自己吃飽飯了還會将肚子挺起來，不過長大後的她不會做這樣的動作了。
誰曾經都是小孩子，但之後都會變成大人，可是大人的記憶會變差，會忘掉很多東西。就像她，好像已經忘記很多事了。
江藝淼看向廚房，他正站着洗碗，她撐着腦袋打了個嗝。
趙書銘好像變了很多但又好像沒變，江藝淼擡起手比了比，隻得出了個結論——他高了也壯了。
在有的同齡人開始發福的年齡裡，趙書銘身材看着依舊相當的好。
似是感覺到她的目光，趙書銘回頭看了她一眼，廚房的頂燈斜落在他頭上，映得他雙眸格外明亮。
但趙書銘有些輕微近視，為了看清她的臉，他微微眯着眼，“怎麼了？”
偷看被抓包，江藝淼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随後她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先去洗個澡。”她撐着手站起身，卻不小心被餐桌椅腳絆了一下。
江藝淼低頭看了眼椅子腳，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小心……”點，但趙書銘話還沒說完，她便飛速地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似是歎了一聲氣，笑着搖了搖頭，兩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在寂靜夜晚。
浴室裡水霧彌漫，洗過澡後終于把夏天那陣黏膩惡心的感覺沖掉，她整個人都被這樣的熱氣淹沒住。
江藝淼拿着浴巾擦拭身體，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睡裙掉到了地上，已經濕透了，淺灰色的睡衣被洇濕成深色。
她現在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比洗澡時衣服掉到地上更痛苦的事，這完全可以列入人類十大酷刑。
江藝淼攥着自己的浴巾，透過浴室的門，隐約能看見從客廳竄到走廊的燈光。
如果家裡隻有她自己一個人，她大抵可以用浴巾裹住自己跑出房間拿一件新的睡衣，但趙書銘估計也還在外面……
懸挂在牆邊的花灑滴落下點點還留着溫度的水珠，但浴室裡的霧氣漸漸散去。
江藝淼覺得鼻尖有些癢癢的，正想要打個噴嚏的時候，門外閃過一抹黑影。
她站在浴室裡敲了敲門。
門外的黑影停了下來，“淼淼？”
趙書銘正巧準備回到房間收拾一下行李瑣碎，聽到她敲門的聲響，他試探性地問出口，“怎麼了？”
“那個，我睡衣掉地上弄濕了，你可以幫我重新拿一條睡衣嗎，短袖的就行。”
她貼在門上，怕趙書銘聽不清她的話。
趙書銘朝浴室門上看過去，浴室的門是雙層長虹玻璃材質，一般是看不見浴室内部的。
但她貼得太近了些，近到他能看見她模糊的輪廓。
他有些慌亂地撇開目光望着浴室門邊花白的牆上。
門内又傳來叩叩兩聲，“拜托拜托，随便拿一件T恤也行。”
江藝淼見他沒有回音，有些納悶。
“嗯，好，我現在去給你拿，你等我一會兒。”
江藝淼捧起浴巾将自己裹住，轉了個身。
怎麼覺得趙書銘剛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