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銘站在門邊,覆在眼鏡鏡片下的目光本是回避的。直到江藝淼擡起頭發現他的存在時,他才定住眼神與她對視。
他剛剛整理完好房間裡的一些書籍,刷牙洗漱過後才發現客廳的燈還亮着,但電視機已經關上了。
他不知道江藝淼是不是準備睡覺了,想着她等會可能出客廳,見她房間的燈亮着,所以趙書銘才走到她房間準備問一聲。
趙書銘一直知道她從小睡覺就不愛關門這件事。
因為小時候鬼片看多了,江藝淼一直堅信世界上存在阿飄,總覺得把門關起來,阿飄就會出現把她吃掉,所以她一直不敢關門睡覺。
雖然現在的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當然有時候她還是懷疑或許在某個維度會存在鬼魂。
但她知道自己也絕對不會成為全世界第一個真正見到鬼的人。
潛意識的心理還是讓她保持開着門睡覺的習慣,哪怕是炎熱開着空調的夏天。
如江藝淼所料,趙書銘看見她用被子把自己卷起來在床上滾了好幾圈,也看見她抱着娃娃親親的整個過程。
而那個娃娃,還是他小時候送她的。
江藝淼默默地把娃娃往自己身後塞,剛剛那種看見可愛娃娃渾身顫抖的病症也瞬間被打斷了。
“我準備睡了……”過了半晌她才回道。
趙書銘溫和地笑了笑。
“我看客廳燈還開着,不知道你還要不要用,所以來問一聲。”他解釋道。
“那我把客廳的燈關了?”
江藝淼這會兒才想起自己忘記關燈這件事,她忙不疊地點點頭,“好。”
她看着他,可是趙書銘沒有像她預想中的離開她的房間,而是徑直走進屋内幫她拉上了窗簾。
“這邊對面不遠處有個會所,整晚都亮着燈,還是拉上窗簾比較好。”
趙書銘邊拉邊解釋,江藝淼睡覺不喜光,雖然不關門但一定會拉上窗簾。
他知道她所有的癖好以及生活習性,哪怕時間将他們分開,他也有重新回到她身邊的機會,重新成為她最親近的人。
她撐着床坐起身,側頭瞥向窗外,模糊的五光十色在自己視線中一晃而過。
卧室房間兩點鐘方向确實有一個娛樂會所。
趙書銘拉上窗簾轉身時她下意識地擡起頭看着他,他太高了,脖子仰着有點痛,江藝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的那個怪病,現在還是會發作嗎?”
趙書銘不大喜歡低頭俯視她,他順應地蹲在了她的床邊。
江藝淼擡着的頭跟着低了下去,伸到背後抓着娃娃的手緊了緊。
她幹笑了兩聲,“對,還是會發作,但好像沒有小時候那麼嚴重了。”
他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娃娃,“這個娃娃你居然還留着。”
她把背後的娃娃扯到自己身前,“是啊,我才不會把它扔掉的。”
對哦,她差點忘記了這個娃娃還是趙書銘送給她的。
那時她太小了,如果不是中學時趙書銘無意提到,江藝淼壓根就記不起他是怎麼把這個娃娃送給她的——那時她去趙書銘家玩,一眼見到這個娃娃就抱在懷裡不肯撒手,娃娃的吊牌還沒拆,趙書銘便把娃娃送給她了。
從此這個娃娃就成為江藝淼最喜歡的毛絨玩具,從她早就流逝記憶的年歲一直陪她到現在。
用近些年比較流行的詞彙來說,這個娃娃就是江藝淼的“阿貝貝”。
她對這個娃娃會有戀物情結,小時候如果不抱着這個娃娃她會難以入睡以及不安。
哪怕現在的她其實已經沒有這種情結了,但江藝淼是不可能遺棄這個娃娃的。
娃娃被她照顧得很好,中途江藝淼還去找專門的手作人幫娃娃重新充過一次棉。
能看出來娃娃的年齡有些大了,但身上還是安好完整且幹淨。
趙書銘突然有些開心,雖然現在這個娃娃在江藝淼心裡的地位應該比他的地位要高,但這是他送給她的。
她很小的時候還沒建立起可愛的觀念,以至于她這個怪病是在幼兒園之後才發作的。
所以上了幼兒園之後江藝淼所有可愛的毛絨玩具都被藏了起來,唯獨剩下趙書銘送給她的這隻。
所以他們之間會永遠存在在某種聯系,無論她有意或者是無意與他漸行漸遠,但他們之間的聯系永遠不會斷開。
江藝淼把娃娃重新抱在自己的懷裡,趙書銘看着她卻笑了。
“你笑什麼,笑我那麼大的人了還喜歡玩娃娃嗎?”江藝淼低頭看着他,有些不解。
“沒有,我隻是覺得很可愛。”
“對呀,娃娃很可愛。”她舉起娃娃擺在趙書銘面前。
趙書銘摸了摸娃娃的腦袋。
“好了,不早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
他站起身下意識地拎起被角蓋住她腳。
“你也晚安。”
看着他離開房間的背影,江藝淼突然又覺得,趙書銘看起來好像和以前又沒什麼差别。
他以前好像也是看着她睡着後才回自己的房間睡。
至于幫她蓋好被她踢翻的被子這種事更是數不勝數。
好像一切又回到了過去。
趙書銘輕歎了一聲氣,他說的可愛不是娃娃可愛,而是她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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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周都是好天氣,連着五六天沒有下雨。
小區周圍的環境意料之外的好,依稀能聽見晨起小鳥的叫聲。
江藝淼拉開窗簾,天上藍得安逸閑适。
她不喜歡夏天,卻唯獨喜歡清晨的夏天。
微涼的自然風比空調還要讓人舒适,這樣好的天氣讓江藝淼産生了一種自己還在中學準備做早操的既視感。
在物理上,人們沒法回到過去,但知覺與記憶系統又總是會把自己“帶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