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啊,又失信了。明明說好了今晚他陪她看電視的。
趙書銘搖了搖頭,不過今天那麼辛苦了,食言便食言了吧。
他掩上房門,以免自己這的光線影響到她睡覺。
趙書銘坐回書桌前,望着靜靜擺在桌上的的實木相框,相框旁擺着個鐘擺件,電池老化讓這個放在這裡好幾年的鐘已經走慢了十幾分鐘。
擒縱機構帶出的滴答滴答聲響環繞在他的耳邊,就像漏水的水龍頭,一滴一滴地砸在瓷磚上。
趙書銘坐起身,将相框拿在手中,他隔着玻璃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相框框着的是他在江藝淼成人禮那天趕回國和她拍的合照。那時她同他還是親近的,相片裡的她化了很淡的妝,雙手握着他的臂彎,對着鏡頭露出标準的八齒笑。
兩人的頭都靠近對方,肢體語言是不會騙人的。
趙書銘拿着相框的手垂到腿上,他向後靠在椅背上,最近兩天他睡得不是很好,太陽穴隐隐作痛。
他想起朋友問過他不下三次為什麼要回國,熟悉他的人對他這個選擇有些不解,因為這意味着趙書銘要放棄他那朝九晚四、一周工作五天年薪六萬英鎊的工作。
高校老師的工資對于他來說其實一般,在外人眼裡唯一的好處大概是有編制。
隻有趙書銘自己知道,還有一個好處是他不需要坐班,假期時間比較自由,可以更方便他和江藝淼待在一起,也更方便他照顧江藝淼。
為什麼要回來呢,原因很簡單,他就是為了江藝淼才回來的。
他輕輕地将相框重新放回了桌上,莫名其妙地笑了,他應該是在笑自己。
趙書銘知道,自己壓根不是多正直的人,他從小就對江藝淼有一種很不正常的感情。
很多心理不正常的人都将錯誤歸咎于他那不正常的原生家庭。
但趙書銘不是,他爸媽雖然離婚了,但倆人好聚好散和平分手。
從離婚單到現在,是過年還能一起上桌吃飯的關系,而且爸媽都隻有他一個孩子,他們都隻愛他。
比起一些為了逞強沒拆散的家庭,趙書銘的童年要幸福得多。
畢竟他父母都算很好的人,隻是感情有些淡漠,淡得就像他們一家人的基因都如此。
他從小也這樣,除了江藝淼,他沒有特别交好的朋友,但因為成績好脾氣溫和,似乎所有同學都是他的朋友。
可是他脾氣好隻是因為懶得發脾氣,良好的家教又裹挾着他永遠以一副溫和的面孔對人。
他對父母的感情也有些淡,一家三口和諧卻不算很親近。
趙書銘人生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到江藝淼身上,他想占有她,更想被她占有。
江藝淼一直以為自己從出生起最好的朋友就是趙書銘。
但是她忘記了,在她讀幼兒園小班的時候,隔壁單元樓有一對同齡雙胞胎,因為都是女孩,她們經常在一起玩。
而趙書銘才是那個站在外面看着她們的人。
如果不是趙書銘後來故意在家裡的玩具房放滿了江藝淼喜歡的玩具,每天放學都找她,家裡的客廳擺滿了她那時最愛吃的零食,和江藝淼天下第一好的就不該是他了。
他開始悄無聲息地滲透到她的生活中,事無巨細地照顧她,讓江藝淼在生活上完全地依賴他。就連怪病發作時她都可以随意地咬他。
可是趙書銘太過放縱了,以至于江藝淼從小就認為和他牽手、擁抱甚至一起睡在一張床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書銘離開她的時候,江藝淼才十六歲,他就算抛棄所有的道德良知想做些什麼,他也不可能真的去做。
等她長大就好,長大了就好。
可是長大了很多事情就變得别扭起來。
他很自信地可以确定,江藝淼也是愛他的,隻是這個愛不是男女之意的愛。
而現在連同這樣的愛都被時間消磨掉了。
趙書銘因為意識到自己不正常的過激情緒,才下定決心分開一段時間,等自己成長到足夠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後再回來。
就連自己的完美學曆也是她喜歡的一項優勢。
可惜現在好像有些遲了。
他就像一棟富麗堂皇的房屋,金碧輝煌,光鮮亮麗。但誰也不知道地基早就遭受了剪切破壞,豐牆峭址。
做他這行的,本身就存在許多心理有問題的人,還有一大部分潛在患者。
有時候,帶着議題也是他們可以解決議題的方式。
趙書銘很早就意識到,人有的時候就要承認自己不正常。
他站起身,望了眼她關了燈的房間,輕歎了聲氣。
夜色濃稠,直到夜半雨才徹底停下來。施工隊的聲響早就消失,但馬路上依舊碾過車輪的摩擦聲。
江藝淼睡得很安穩,被子蓋着她的半個身體,娃娃從她的臂彎裡滾到了她身旁。按理來說她應該會一覺睡到天亮的,但她夜半時候雙眼忽然在昏暗的房間睜開。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都怪她剛剛吃飯時因為嘴饞喝了一大杯果汁。而現在晚上喝太多水的報應來了。
江藝淼眯着從夢境中醒來困乏的雙眼,手撐在床上坐起了身,黑暗間她的掌心壓着個什麼東西……
她在驚呼一聲之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壓着的是趙書銘的手背。
趙書銘坐在她床邊的地闆上,頭壓着胳膊枕在她的床沿邊睡了過去。
江藝淼的驚吓僅僅維持了兩秒,她手忙腳亂地擡起自己的手,本因困倦完全睜不開的雙眼徹底睜開,她眨眨眼,伸手摸了摸趙書銘的頭。
他的頭發紮在手心中的觸感有些奇妙。
江藝淼低頭看着他的眼睛,雙眼閉得安穩。他應該是睡着了吧,她有些不安地拍了拍趙書銘的肩,“趙,趙書銘……”
她的叫喚聲其實很輕,但趙書銘還是醒了過來。
趙書銘險些以為是做夢夢見了江藝淼,夢裡的她在叫他的名字。
隻是當他擡起頭感覺到周圍都是江藝淼身上的氣味時,他意識到了些什麼。
“趙書銘。”江藝淼将腦袋朝他的方向探過去,她臉色有些凝重,滿是擔憂地問道:“你的夢遊症……又發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