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殊沒再理他。
她疲憊至極,不想再管那些事。反正何瑛現在也離開了,她隻想能得到好好、長久的休息。
她下樓,徑直拐進了教務處。
陸明熙緊跟而上,擡腿就要進去,被從門口出來的謝周霖攔住。
他的面色亦變得不虞,鏡面下鴉黑的睫毛倏忽擡起,冰冷地掃視一眼有些焦急的小公爵,擡手擋下他的去向。
“你又對她做了什麼?”
陸明熙刹在門口,被他的話氣笑了:“你看見了她……你也覺得是我做的?”
“不一定是你親自動手。”謝周霖簡短地說。
陸明熙别過臉,吸了幾口氣,眼神轉一圈回來,才舉起雙手,投降道:“我錯了、我錯了,你讓我先進去,可以嗎?”
謝周霖的眼神卻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
跟班才壓着幾名女生跟上來。為首的那名女生沒穿制服外套,臉上的妝有些花,看上去畏懼、不忿又不甘心,身後的兩名女生則都害怕得眼睛哭紅了,吓得不知所措。
他認出這兩人是自己班上的,臉色更冷沉。
“……”謝周霖什麼話也沒說,微微側開了身。
陸明熙直接邁步跨入。
而季殊在一進教務處的時候就吓了老師們一跳。
他們紛紛從文件裡擡起頭,用眼神打量着這名看上去經曆了什麼、臉色蒼白的少女。
季殊找到班主任朱玲。對方戴着厚厚的眼鏡,聽清她說的内容後驚得鏡片後的眼睛瞬間瞪大。
“你……你說的是真的?你承認自己在校内——”
——抽煙。
弗蘭德是國内有史以來上對學生抽煙限制最為嚴格的學校。自二十年前議會通過新版《青少年保護法令》通過以來,弗蘭德學院就修改了校規,校内嚴令禁止學生抽煙,并設置了多處煙霧檢測器,一經發現,輕則留校察看,重則停學處理。
“是。”季殊聲音沙啞地回道,“因為是在人少的六樓女衛抽的,那附近沒有煙霧檢測器,所以報警裝置沒響。您如果不相信,可以立刻對我進行血液檢測。”
朱玲自教學以來還從沒見過這麼主動積極供認的學生。
女生安靜地垂着眼睫,纖瘦的身子裹緊着大了半碼的校服,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肩膀上,緊抿着唇線,看起來脆弱不堪,渾身卻散發着沉意和執拗。
“你……确定嗎?”朱玲眼神複雜,再次詢問求證她的意願。
“确定。”季殊道。
剛才在衛生間之中,那名卷發女生抽煙時她也吸入了一些,血液檢測是能夠查出來的。倘若情節較輕,則留校察看,嚴重的話,強制停學。她可以以此脅迫季南林為她轉學,去到新的高中,開始她新的求學生活,遠離這個地獄。
季殊抿抿唇,想了想,開口補充道:“還有前幾天,周一的中午,學校的煙霧檢測器響了的那次,也是我在雜物間——”
她話音未落。
腳步聲從身後靠近,長臂一伸,帶着幾分親密意味地勾上她的肩膀,向下壓了一壓。
熟悉的香水氣息朝着她卷來。
季殊剩下的話蓦地被堵在喉嚨中,渾身僵硬得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陸明熙熟稔的聲音在耳畔故作驚訝地适時響起:“哈……季殊同學,你怎麼在這裡,真是巧。”
朱玲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不僅是她,其他老師也是抽了口氣。原本忙工作的老師也從文件堆裡擡起了頭,灼灼的視線紛紛朝着此處投了過來。
——她原本記得季殊不是在班上不受待見、尤其最不受小公爵待見的人嗎?現在是什麼情況?
陸明熙壓根沒給季殊說話的機會。
他懶散插在兜裡的手拿出來,兩指并攏對對方揮了一下,算作禮節,緊接着笑臉開口道:“這不是下班之前,給您湊工作完成指标來了。”
朱玲有幾分不好的預感,她看了眼季殊,猶豫着問他:“……你要做什麼?”
陸明熙擡了擡下颌示意。
外面幾個人立刻帶着三個眼眶發紅,如鹌鹑一般發抖的女生走進來。
整個教務處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為首的那個卷發女生不知道方才被陸明熙說了些什麼,渾身顫抖,狀态幾經崩潰。陸明熙笑着擡腳碰了碰她的腿彎,她立刻抖得像篩糠一樣朝着朱玲跪了下來,顫聲道:“是我……是我抽煙的、老師!!”
衆人臉色大變。
“是我和另外兩個女生一起躲在六樓的女衛生間抽煙,不巧被剛好進來的季殊同學看見。她想去告發,卻被我們威脅,我們逼她吸了煙之後去找您頂罪……”她越說越畏懼地直抖,聲音裡的哭腔藏不住,好像身後站着什麼魔鬼一般,
“對、對了,還有之前在雜物間煙霧檢測器響的那次也是我!!都是我們做的,老師……”
“……”
朱玲面色難看。她不是這名女生的班主任,因此沒有應答。很快,教師裡面走出一個臉色黑沉的中年男人,他領着女生給其他教師道歉後出了門。
空氣裡隻剩下了小聲的、不絕的啜泣。
季殊從始至終都不被允許開口,就這樣被陸明熙狀似關系不錯一般勾肩搭背地帶出了教務處。
兩人一路沉默無言,其他跟班也遠遠地,不敢跟上來。
就這樣回到了教室門口,陸明熙才蓦地笑了一聲。
他貼着季殊耳朵,嗓音低沉磁性,饒有興味地輕聲道:“你還挺會裝的,季殊。”
“……”
“那天話說得那麼誠懇,小作文寫得那麼情真意切,我差點就信了。”
滾燙的聲音順着季殊耳道滑下,像黏膩的細砂。
季殊沒回答。
她清楚,她的想法落空了。而後續,陸明熙也絕不會再給她相同計劃實施的機會。
她就這樣站着,喉嚨動了動。幹熱的灼燒感燙得她幾乎渾身失去知覺,唯獨腦子冰冷而清醒。
“是誠意不夠嗎?”她問。
“什麼?”
她微微轉動臉頰,擡起眼睫,黑瞳沉沉地看向高高在上的小公爵,重複道:“是因為我給出的誠意不足以讓你滿意嗎?”
陸明熙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昨晚說過的話。
他按着額頭,笑了聲,也不辯解,幹脆順着她的猜想點點頭:“對,沒錯。”
他俯下身,一點點收緊箍着她脖頸和肩膀的手臂,輕言細語,
“季殊,在證明給我看你後悔的決心和誠意之前,你哪裡都不能去。”
隻能留在弗蘭德。
季殊似乎燒得有些糊塗了。
她竟然含糊地“唔”了聲,跟着他一起點了下頭,然後神志不清地推開他的手臂往教室裡走。
陸明熙由着她去,站在她身後,壓着唇角的弧度輕笑了聲,伸開右手手臂。
一步、兩步、三步。
季殊失去意識,向後跌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