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掃了一眼診斷數據,覺得字行之間的信息串聯不成連貫的邏輯線。
他再度看向畫面裡的西洲年,挑了挑眉。
期間,公關還接到了一個電子通訊。這讓系統忽而意識到,威風凜凜的公關老大也是給人打工的。
藍發的頂頭上司是公關,公關的上頭則是曙光的老闆。“領事”,公關在通訊中這樣稱呼他。
領事和每個老闆一樣,公平地讓所有人都挨到罵。
系統竊笑地聽了個囫囵,原來書中場面如此混亂的另一主要原因是:陳捷不知怎麼的叛變了,目前仍和外界斷聯。
他在遊戲世界用數據反制、躲避他們的監控。這一點并非不可能做到。
更大的問題是,當下西洲年的代碼支離破碎,一片混亂,脆弱得不堪一擊。據說這很大程度上也與陳捷有關,他動用了廢棄傳輸艙裡的一部分功能。
通訊器裡,曙光領事的聲音平穩嚴肅地從擴音器傳過來:“這是曙光近十年來最重要的一步棋,絕不容有失。”
不容有失……嗎?已經失誤很多了。
系統腹诽着,再看看屏幕裡的場面。老仇人見面笑臉相迎,主幹樂呵呵地拍着西洲年的側臉,不輕不重,擡手時剛好留下淡淡的指印。
系統還曉得一點,主幹這人比較記仇。綜合之前的過節考慮,現在的情況怎麼看怎麼懸……
公關的語氣不容置疑:“他死了,你們會很倒黴。”
系統說:“别的我不好說,但這件事上可以放一萬個心,主幹遵紀守法,從未做過有違規定的事情。”
系統見衆人面色緩緩平定,又補充道:“而且抛開這些因素不談,她其實是一名非常善良的小女孩……”
恰好說到這裡,主畫面中清晰傳來主幹透亮的聲音:“西洲年——你别怕,我隻是先抽你的血做點實驗,如果一切順利,你就可以源源不斷地變成電池了。”
“……”
系統和公關面面相觑,氣氛一時略顯尴尬。
又過了一會兒,公關率先開口,一字一頓諷刺着系統的良心:“想想辦法,你‘善良的小女孩’要把他的血放幹了。”
系統不知所措,他也沒見過這幅陣仗。
西洲年的身體因為曙光設置的懲罰機制,長期流通着強烈的電流。這一點系統明白。
可是,能想到拿西洲年做電池,跨越第一次工業革命直接沖向電力時代的常島沒,則是另一種方向的天才。
系統半張着嘴,瞳孔地震半晌,反将一軍,咬定說:“怎麼會這樣?主幹不是這種人!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你們一定是虐待她了!”
“……”
公關長歎了一口氣,久違地打開語音頻道,搬出職業道德試圖勸阻主幹,未果。
“屁大點忙都幫不上的人就不要指手畫腳了!”主幹一句話險些沒把屏幕外面的公關氣背過去,“這麼精妙小衆的解題思路都被老娘想到了,——可見我要麼是天才,要麼是天子!”
公關點了一支煙,坐在靠椅上沉思了少許,招了招手,吩咐藍發部下過來,宣布了一個決定:“你進去管管。”
藍發幹笑了一下,指着自己下颌:“我?真的假的?”
公關不說話。
藍發不笑了。
“怎麼?你不高興?”
“沒有。感謝您的賞識。”
系統想,曙光很不懂得以史為鑒,他們處理上一個陳捷遺留的爛攤子的辦法居然是創造出下一個陳捷……
藍發臊眉耷眼地走了。
另一頭,主幹經過大量試錯之後,終于做出了第一塊直流電蓄電池原型。
充當移動電池外加人質的西洲年看上去沒有分毫被利用的憤懑,相反,他居然還挺開心的。
系統這時才逐漸意識到,也許西洲年也在某種意義上叛變了。
細細想來,西洲年是能夠為了抵抗命令枷鎖,決絕自毀的人……機。有些事情如果他不想,誰也逼迫不了他。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内奸。
曙光還真是一個漏洞百出的地方。
鐘鼓樓是他自願來的。
現在的處境是他自己選的。
他負傷之後,第一反應是就近躲在最隐蔽的地方。
看到常島沒,第一反應卻是走出來。
總感覺不太可能,但這一台NPC的算法好像太過超出數據的範疇了。
也許他真的有感情呢?也許那一刻有某些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情緒在作祟,叫信任。
系統五味雜陳,再看這個NPC的眼神像在看敵人。
畫面裡的時間又過了很久。
這日晌午,西洲年本來靠坐在錦鯉池邊休息,順帶頗為嫌棄地推搡一隻趴在腳面的貓兒,煩他擾了自己清淨。
直到小徑盡頭腳步由遠及近,才選了一個最纖弱的側影靠在長椅,輕輕撫摸貓兒毛茸的頭頂。
“公主。”他收回手,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将唇抿得發白,才一點點轉過來。
他看向她的眼睛。
對視是人類不含情欲的親吻。
他太越界了。
系統氣得閉上眼睛不想看,音響呲呲雜雜傳來惱人的細語。
陳恩盡量讓自己想點好事。
唯一比較值得慶幸的是。
主幹還沒有走出故事,一切還有變數。
冥冥之中,系統總有一種預感,事情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如果沒有,那麼就是它還沒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