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窗外顔色如墨。客店上房仍然燈火未歇。
古大鲸端坐在床上,表情凝重地道:“浮浪山莊的弟子應當還不知曉柳不言到此處的信息,但也瞞不了多久,隻能夠小心謹慎,務求能夠在她們之前,先一步找到柳不言。”
說話間,眼中精光閃爍,同他展露在外不拘小節的驕滿模樣截然不符,
環山的環境晚上較為寒涼,普通弟子内功無法時刻運轉,此時一個個裹得跟蠶寶寶似的乖乖點頭。
“師兄說得對,但是此女未曾發現柳不言行蹤,何以見得?我看她神清目秀,聰明美麗,興許她已經看破了,卻不曾說破呢?”有弟子困惑。
古大鲸贊許地點點頭,“你的擔憂我之前也考慮過,此地荒蕪,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她們就是沖我們來的呢?如果我們沒能及時防備,之後就會處處被動。我一直試圖找到佐證看法的關鍵之處,但始終無法确鑿。”
“直到鐘繇在我們面前使出那招‘落葉飛花’,我才肯定了這場相遇并非故意,隻是偶然。”
說到這裡,弟子也不困了,直起身道:“此話怎講?”
“我問你們,三年前的武林盛會,你們可有誰聽說過鐘繇使出了‘落葉飛花’?”
弟子一臉懵懂道:“不曾,可這和鐘繇不曾跟随我們來此處有什麼關系?”
“鐘繇是浮浪山莊年輕的領軍人物,本屆武林盛會不久就要舉辦,她定是要參加為門派争光的,如果換做你們,會在賽前輕易向對手使出壓箱底的絕技麼?”
“自然不會,我明白了,師兄你的意思此事反常,并不符合浮浪山莊核心利益,但她卻做了,事有反常——”
那弟子猛地擡眼,雙目綻出興奮的光,沉聲道:“即為妖。”
古大鲸看着這位頗有根骨的年輕小弟子秦四,淡淡地點頭,不枉費他一路上的耳提面授和栽培,和他相比,其他的弟子可以說是魚目了。
他心下一歎,不過本來就是人才難得,又把話說明白了,“不止如此,看她行走間氣息浮動懸躁,我甚至懷疑鐘繇受傷頗重,那就更有意思了。”
有意思就有趣在,鐘繇負重傷也要使絕技,堪稱一舉兩得:既是威懾,也像示弱。
既表明她有手段,又叫人猜疑她是否底牌盡出;同時示人以弱,彰顯出自己無意冒犯之心。
——畢竟傷勢在這裡擺着,哪怕她真的很想搞事,抱歉,身體所限,扛不住啊。
但若有人趁機落井下石,心生歹意?對不住了,落葉飛花使得,别的功法也能使得,即便身體所限,也仍有一拼之力。
這手能守能攻,可進可退,不卑不亢,既委婉又直接,高手過招,一點即透,比之她的武功功法,更叫古大鲸驚歎的是她的那顆七竅玲珑心。
弟子秦四依言推斷:“這麼想來,她們特意繞遠路來到桑植縣,八成是為了休養生息,沒想到遇到我們來此盤桓,細探之下索性以退為進,掌握主動?”
“正是如此,她不再掩藏,果斷現身,客店又都是人證,我們也隻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守望相助,和和氣氣的了。”
秦四颔首道:“照師兄所說,她們對我們構不成什麼威脅,弟子有信心,最後能夠成功追捕柳不言,拿到山莊獎勵的,定是我們。”
他眸中獰光一閃而逝,“若敢生事,便讓她們有來無回,紅顔枯骨。”
“這種話莫要再說。”
古大鲸雙眼閃爍變幻,輕聲笑語道:“白道有白道的規矩,其中一條,便是遵守武林盟戒律,不能輕易殺人,對不對?”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但好在虛驚一場,未來仍然可期。
.
與此同時,更深露重。
屬于華曉之的那間房門被輕輕敲開,一張端麗的美人面在月光下漸漸浮現。
華曉之也不驚訝,衣衫整齊地從床榻上下來,不慌不忙地點燃了桌上的陶豆燈,對着鐘繇道:“鐘姑娘,幸會。”
鐘繇以手掩面輕笑,“這家客店真真藏龍卧虎,華大夫竟也在此處,早先聽聞你出谷遊曆天下,治病救人,不知如今還差多少?”
華曉之拱手道:“慚愧,至今還差二十三人。”
鐘繇才幽幽道:“我身上的傷勢,想必華大夫早就看出來了,還望施以援手,小女子感激不盡。”
“早知藥谷弟子懸壺濟世,醫者仁心,正如華大夫,哪怕身處昏暗,仍然風華絕世,誰人能有眼無珠,不識你的風采呢?”
鐘繇儀态得體,禮數周全,言語繞繞,話說一半,還不忘給古大鲸上了個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