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詢問:“大樹哥,請問你要往哪去?”
王大樹後知後覺回神,耳朵麻麻的,下意識道:“我要去鎮上一趟,家裡在修繕屋頂,我得去買點瓦片回來。”
隻是問去哪,王大樹直接把去的原因都招了。
而且這把中氣十足的嗓門震到祝荷的耳膜。
祝荷眨兩下眼。
“真的嗎?我正好有急事也要去鎮上,方便的話,大樹哥可以捎我一程嗎?”祝荷懇求道,直勾勾盯着王大樹,眼睛銜着抹不去的悲傷憂愁。
王大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然答應,而祝荷剛上了車,就坐在他旁邊。
嬌媚顫抖的聲線更近地傳來:
“大樹哥,麻煩你了,你真是個好人,驚鶴發了高熱,我家男人又不在了,我正瞅着怎麼去鎮上請郎中,誰知剛好遇到了你,真不曉得該怎麼感謝你。”
“沒、沒事。”
王大樹面紅耳赤,一個字吐不出來了,唯餘渾身使不上來的勁,遂自顧自悄悄催動驢子快些。
他笨拙地說:“節、節哀,我們趕快去鎮上找郎中。”
“嗯,謝謝你,大樹哥,你人真好。”
趕程中,祝荷不斷套話,不僅刷滿王大樹的好感,更從他口中将馬頭村、華陽鎮和其他村莊州縣的情況摸個大概,填補了祝荷未知的知識。
驢車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鐘便至華陽鎮。
“大樹哥,你真靠譜,說趕快就是趕快,一下子就到鎮上了。”祝荷誇獎道。
王大樹腼腆笑笑:“我曉得醫館在哪。”
“不,我得先去一趟當鋪。”
不出祝荷所料,幾件首飾裡隻有銀镯子是真貨,其他俱是假貨,好在真貨表面的花紋精緻,重量也足,實打實當了三兩五錢。
剩下的假貨祝荷也賣給了街邊賣首飾的小販,溢價賣了一百文錢。
有錢傍身,祝荷方才前往鎮上最好的醫館。
因給駱驚鶴看過幾次病,醫館裡的老郎中認識駱驚鶴,一聽祝荷說他出事了,老郎中交代幾個徒弟看好館子,就背上自己的醫箱随祝荷出去,搭王大樹的車去馬頭村。
到村子後,祝荷将老郎中請進屋,老郎中端量高熱不醒的駱驚鶴,皺着兩條白須眉給他号脈。
祝荷把駱驚鶴額頭上的布巾拿下,用手背探溫,“用酒擦過身,好像沒那麼燒了。”
老郎中說:“高熱應該是止住了,隻是以他的身體來講會反複燒的。”
号完脈,老郎中眉頭沒下來,語重心長道:“情況很糟,駱家媳婦,請你務必今晚看好他,今晚要過個大坎,隻要熬過今晚,明兒狀況會好轉許多,如果他熬過了,接下來也不能放松。”
祝荷柔聲說:“我記下了。”
老郎中掖好被角:“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這個時候特别需要注意,駱家小子怎麼這麼不小心?”
“許是傷心過度吧。”祝荷說。
老郎中曉得駱家才經了白事,搖搖頭,祝荷道:“老先生,驚鶴身上有些傷,麻煩您也幫忙瞧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駱驚鶴不止受風寒發燒,身上更是傷痕累累。
老郎中吓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祝荷低頭:“一言難盡。”
老郎中沒盤根問底,隻是說:“他這身子骨可經不起這樣的糟蹋,多好的一個孩子啊。”
老郎中語氣惋惜,在他的眼裡,駱驚鶴俨然是活不長的。
從藥箱裡拿出藥酒,老郎中親自給駱驚鶴上藥,用熟稔的手法揉開藥酒,活血化瘀。
“駱家媳婦,搭把手。”要給駱驚鶴的背上藥,得讓他側躺,需要祝荷支撐住他。
忙活一陣,老郎中開了藥方子,并留下藥酒和一小罐子藥膏。
藥膏是用來塗掌心的掐痕——老郎中号脈時發覺駱驚鶴掌心傷痕,他或許發現了不對勁,卻一字未提。
顧念駱家剛出了事,老郎中隻收了一兩診金。
祝荷帶老郎中出屋,王大樹立刻迎上來:“祝娘子,驚鶴他沒事吧?”
祝荷搖首,眉眼憂愁,說:“大樹哥,接下來還要麻煩你一趟,我得和老先生回去抓藥。”
“不麻煩不麻煩,我送你們。”
祝荷感激一笑:“謝謝你,大樹哥。”
堂堂七尺男兒的王大樹紅了耳根。
送老郎中回了醫館,祝荷去隔壁藥鋪抓藥,出來看到一個賣餡餅的攤子,正好肚子餓了,祝荷買了三個,兩個給了王大樹。
王大樹不好意思接:“給我的?”
“嗯,大樹哥,你今天幫了我很多,謝謝你,你莫要與我客氣,吃吧,這個餡餅很好吃的。”
“不用,不用,你給我一個就行了。”
“不成,你驅使驢車,幹的都是體力活,肯定要多吃一個,大樹哥,你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就收下吧。”
王大樹悄咪咪瞟她一眼,敗下陣來:“好。”
祝荷又去買了油鹽、十斤米面以及各種菜和牛羊豬肉等,遇到一個分叉口時,祝荷讓王大樹往左邊走,不出意料路過華陽鎮最為熱鬧的賭坊。
這裡便是原身曾經借貸的地方。
想到周玠,祝荷道:“大樹哥,你知道這裡賭坊的老闆是誰嗎?”
王大樹:“周玠,不過這裡本來不是他的,是一個叫洪六爺的,但他三年前死了,周玠就接手了。”
“還有這種事?”
“嗯,我也是意外知道的,我、我那個有個遠方親戚就在周玠手下做事,叫阿三。”
“阿三?他長什麼樣子?”
“很高,今年十八歲,長得挺兇的。”王大樹道。
祝荷颔首。
照王大樹所言,他口裡的阿三就是她今兒見過的阿三。
祝荷略感驚喜,她睨王大樹。
心說,王大樹啊,真是個好人呐,知道不少情報,省去了她很多麻煩事兒。
“對了,祝娘子,我聽說今天你家好像來了幾個要債的?你還好嗎?”
被提及傷心事,祝荷臉色登時一白。
她垂下眼睫,小聲酸楚道:“大樹哥,說來話長......我沒事的,這件事你就别管了。”
王大樹一臉擔憂,正欲開口,聽到祝荷道:“大樹哥,小心前面,我們先回去吧,驚鶴還等着藥救命呢。”
穿過賭坊時,祝荷意味深長回睐一眼賭坊的牌匾,笑着摸了摸袖口下的迷藥——方才抓藥時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