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像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毫不留情地嘲諷道:“你不會舍不得了吧?當年毒死嶽父嶽母怎麼沒見你這般猶豫?”
随着她的話語落下,薛矜怕鬧出動靜來打草驚蛇,拼命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内心默默消化着這驚天大料。他當時年紀太小,根本記不得外公外婆的模樣,但他們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照和細心的呵護,他都牢牢記在心間,不曾或忘。如今知曉了他們死亡的真相,他心裡對屋中二人的恨意又再度加深。
過了半晌卻不見回答,彩珠故意拖長了調子,火上澆油道:“還真讓我說中了,你就是舍不得那個女人。哼,你當年是用什麼手段得到她的你自己心裡清楚。若沒有我這個貼身丫鬟偷偷将鐘情蠱下在她的茶水裡,讓她從此為你神魂颠倒,你能有今天嗎?”
無視林白變得鐵青的臉,她自顧自說了下去:“要知道這本就是你坑蒙拐騙得來的姻緣,為的就是傍上薛家這棵大樹,好飛黃騰達平步青雲。如今薛家的勢力已經被你蠶食殆盡,你還留着那個女人做什麼?”
林白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眼,嗫嚅着說道:“可是我和她同床共枕這麼多年……”
彩珠聽罷嗤笑一聲,說道:“鐘情蠱,顧名思義,便是能讓人違背本心鐘情于一人的蠱蟲。若非中蠱,她早就和那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哪裡輪得到你?”
見那邊明顯動搖了,她再接再厲地使出殺手锏:“你瞧見她鬓間常年插着的那支鳳簪沒?其實那是她及笄禮上那個人親手給她戴上的,自那以後她天天戴着,除了洗澡睡覺就沒摘下來過。他二人青梅竹馬郎情妾意,即使她被鐘情蠱迷了心智,卻依舊未曾将之摘下,難道還不能說明她對那個人始終一往情深嗎?”
林白盯着她憋了口氣,半天才從牙齒裡擠出幾個字:“你、你胡說八道!”
彩珠從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哼,繼續拱火:“你别不信,這次救她一命的不就是那個人?聽說他們孤男寡女在藥鋪裡呆了一夜,指不定舊情複燃,什麼都做下了。”
這番話切切實實動搖了林白,他本就對薛知意的舊愛心懷芥蒂,此時被彩珠煽風點火一番,他還真信了兩人之間确有私情,當即怒道:“我同意你的計劃,咱倆一起下毒毒死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似乎非常猶豫,“但那樣的話,我們該拿她兒子怎麼辦?”
不提他還好,一提他彩珠便勃然大怒,她咬牙切齒道:“那個臭小子也一并毒死的好!你難道不知因為鐘情蠱誕生的孩子沒有愛的能力麼?那小子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在他身上花再多心思都隻不過是熱臉貼冷屁股罷了。再說了,他被預言是魔星降世,注定給周圍帶來災難,你要是嫌活太久活膩歪了,盡可以将他留在身邊。”
之後他們說了什麼薛矜都聽不見了,他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像是難以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原來自己是鐘情蠱的産物,注定了這輩子不懂得愛,所以才這般冷血絕情,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
意識到自己隻是個不完整的殘次品後,他心中說不上來的滋味,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但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他極力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急沖沖的往自己的住所跑去,到達後推開屋門,找到正低頭縫補衣物的薛知意,将他剛剛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她。
他眼見着對方在聽完自己的話後,猶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在當場,當即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那雙墨玉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阿娘,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吧,就現在。”說完之後,他緊張兮兮地看着她,生怕她說出什麼拒絕的話,畢竟她因為鐘情蠱的緣故,根本就離不開他那便宜爹。
一段難捱的沉默過後,她朝他輕輕點了點頭,随後放下手中的針線活,開始收拾必須要帶走的東西,行動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薛矜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如此順利,他本來還以為要花很多功夫勸說,早早就在路上打好腹稿,就等她拒絕自己。見她這般清醒,他由衷地感到高興。很早之前他就想離家出走,這個吃人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願呆,隻是他割舍不下薛知意,所以才遲遲未動。如今她願意和自己一道離開,那再好不過了。
母子倆收拾好行李,一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巡邏的家丁,徑直出了薛家大院。他們全程輕手輕腳,沒有驚動任何人,可惜出門後不久,還是被剛從青樓回來的管家撞見了。他見母子倆背着包裹從後院離開,一下子吓得酒都醒了,立刻就回去禀報他主子。
兩人一路拼了命地跑,生怕被他們察覺出不對,派追兵過來将自己捉回去。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他們還沒跑出多遠,就見管家帶着一群家丁追了上來,像是緊追着獵物不放的黃金獵犬。
他們早就下定決心逃離魔窟,眼見管家緊追着他們不放,也沒想過跟他回去,心驚膽戰地苟活着,不知哪天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毒,最終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就這樣,母子倆被一路追到懸崖邊,身前是萬丈深淵,身後是豺狼虎豹,無論向前走還是向後走,最後都是死路一條。
賊眉鼠眼的管家領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壯丁正舉着火把向他們逼近,但薛知意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兒子,眼底的神色無比的溫柔:“你願意相信我嗎?”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有此一問,但薛矜還是點點頭道:“願意。”
薛知意側眸看着他,彼此都沒有說話,但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下一刻,母子倆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縱身一躍跳下懸崖。
事情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管家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對母子毅然決然地跳下了懸崖,都不給他放狠話恐吓人的機會。他站在崖邊,仰頭望天,為自己即将被罰半年的俸祿哀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