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是我該死……讓你一個人了……”
不知為何,心裡并不難過,眼淚卻奪眶而出,漠然地從臉頰滑落。
顯然他誤會了我的躲閃,我躲開一是想在驚動戰神之前,盡可能地撇清自己,二是我“劣迹斑斑”,當衆和男人拉拉扯扯,那不又是一頂“品行不端、浪蕩成性”的大帽子嗎?
但看到他悲從中來的樣子,我踟蹰了,竟然有人能為我如此難過?從來沒有人為我如此,我沒有躲開。
“你一定很害怕,想要我救你,可我口口聲聲會護你周全……卻眼睜睜看你落入他人之手,無能為力,形同廢人,你恨死我了吧……”
心頭隐隐有股酸楚之感,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看到他,我就覺得自己很脆弱,整個人疲憊不堪,像長途跋涉後來到一小片綠洲,已然筋疲力盡,不想再強撐了,也不想努力了,于是積累已久的委屈在此刻爆發。
我抽噎着,哭出聲音,回抱着他說道:“我不怪你……”
“跟我走好嗎?”
“我們去哪裡?”
“和我回玉虛山,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相信我……”邊說邊縮緊這個擁抱。
“好……”幾乎沒有思考就答應下來,玉虛山是哪裡我也不想知道,滿心隻想離開現在這個地方,如抱着水中浮木一般抱着他。
人一旦開始可憐自己,就像按下了啟動開關,難以停止。
我沒有挪動步伐,旁若無人地哭着,向他訴說經曆的過往:
“他們都說是我的錯……說是我害死了他……是我不知羞恥勾引他……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他打我……雙手……綁起來……我反抗不了……”
被情緒主宰,有些語無倫次,句子支離破碎:
“我……我和他們解釋……可他們還是要說我……他們說我特别壞……為了當戰神的徒弟……用下作的手段……誣陷他……還說我貪得無厭……都如願以償了……我……我還要毀他……我沒有……我連想都沒有想過……為什麼他們要那麼說我……”
“我不是什麼壞人……真的不是……”
“…………”他隻是聽了一半,就深深地吸了口氣,怒笑道:“好啊,這就是神仙!”
别!别跟他們争論!
他們就在等你回嘴!這樣他們才能将你綁在火刑柱子上,進行一場獵巫般的狂歡!
害怕得往他懷裡縮,“他們還說我身上有毒,是我不小心讓他中了毒,才被他侵犯……”
“又是我的錯了嗎,我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是我害了他……”
他本來怒極,想要找夷林他們算賬,可發現懷裡的人精神狀況不佳。
“不是你的錯,這些都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樣的話,本來已經有些萎靡的情緒又激動得翻滾起來,隻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話,一句安慰人的話,眼淚卻模糊了我的視野,你……能再說幾遍嗎?被人理解和同情催化了内心的委屈,我哭得渾身都在顫抖。
在天宮的這些時日,我一直都在抹殺自我,用他們的邏輯說服自己,順從他們,裝作不以為然,好叫他們覺得無趣,轉頭離開。
但在周圍日複一日的嘈雜聲中,就是曾經再深信不疑的東西,也會開始松動、變質,為了不變得瘋狂,也為了不向歪曲事實的人徹底屈服,隻有讓自己麻木,才能适應環境。
利刃不會讓你哭泣,但溫柔的手可以。
而這雙溫柔的手,就來自于我面前這個陌生人。
見我情緒過激,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将劍收起,輕撫着我的後背,對我說:“聽我說,筱筱,聽我說……”他的聲音富有溫度,循循善誘,令人心生向往:“他的死與你無關,你感到動搖是因為你看輕了他的罪行。”
“真的麼……可……可他們……”
“他們是誰?你為何要聽他們的話?你才是被傷害的那一個。無論你是何動機,有沒有主動,身上有沒有毒,那個畜生都不該傷害你,懂嗎?”
“隻要你把他的行徑代入到别的罪行裡去,就不會再有一絲動搖,難道飲了酒殺人,王法就能不管了嗎?你可曾見過有人用醉酒為兇手開脫?”
“那個畜生的罪行不亞于殺人放火,他欺負你不能反抗,将自己的惡意發洩到你身上,對你肆意妄為,今天就是他沒死,我也會将他碎屍萬段……選擇傷害你的人是他,那他就應該付出代價,你沒錯。”
你沒錯。
這句話在我的世界裡炸開來,振聾發聩。
有種令人暈眩的迷幻感。
那些喧嚣的雜音漸行漸遠,趨于平靜。
如暴雨肆虐後的海面。
我安甯地沉入寂靜的深海,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裡好安全。
像母親溫暖的子宮,任何傷害都無法觸及我。
遲來的審判,終于給了我判決。
仿佛得到解脫的怨靈。
我長舒一口氣。
“謝謝你……”
原來這些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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