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自己懂嗎？”

他的話問住了我，我一時無言以對，嘴唇嗫嚅着喚師傅。想要什麼，這個話題有點大，我想要很多東西，也許它們之間，有些是存在矛盾的，就像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而且有時候我想要這個，過了一陣，又想要那個……這就是他說的貪得無厭嗎？可人不就是這樣嗎？得隴望蜀，欲望沒有窮盡，看似貪婪，其實也很卑微，都隻不過是想活得好點。

“你究竟想我如何對你？”男人又問我說，無謂地笑了笑，在他提出邀請時，我甯願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從他，現在卻又回來搖尾乞憐。但在他眼中，似乎我也并非是相思仙子說的那樣，欲擒故縱，想要釣着他。倒像個作鬧的小朋友，想盡辦法吸引大人的注意，獲得他們的誇獎和寵愛。

本以為是個簡單的問題，張了下嘴，才發現不好答，沒有那種“我隻是想……”一句話就能概括的答案，向他表明，我的要求其實并不高。實際上，就是因為我怎麼着都不行，他拿我沒辦法，才會發出那樣的感慨。

我哭着說我不知道，可能我前後矛盾，言行不一，但能不能别在這時候教我做人！

脫得隻剩下一條單薄底裙的女孩在他面前哭喊，她青澀得不懂得如何勾引人，隻知硬來，男人眼中泛起些許柔情與憐惜，擡起手，又作罷，隻說：“以後不可如此了……”

廣陵君不是他，不能像他這樣縱着我，得讓我提前開始适應。

“師傅……師傅……求求你……别不要我……”雙手攀着他手臂，緊張得顫抖，仿佛自己腳下的大地正在塌陷，眼前是我不至墜落的唯一繩索，揚起臉，索吻一樣迎向他。

男人眼眸深邃，片刻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來，捧着我的臉，拇指擦過嘴角，輕輕撫着那幾道疤痕，疼麼，他說，輕輕柔柔的。從未聽過這樣的語氣，惹得我的眼淚連串掉下來，想說疼死了，聲音哽在喉嚨，發不出來，隻是凝望着他，臉去貼他的手，濃濃的依戀，從眼睛到身體，都在傳達，我不能沒有師傅。

終于他明白眼前的人是認真的，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周圍空氣升溫，有一瞬間，我甚至覺得他會将我擁入懷中，讓人見到他不顧一切的一面，但遲遲也沒有等到。

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久，我們都清醒了些。其實我知道他不會碰我，一開始就知道，他不考慮他媳婦，也得考慮夷林，但剛剛的氣氛，似乎發生也就發生了，我不知道到見真章時，自己會不會突然反悔，将他推走。

他收回手，我依舊嘴硬，淚眼婆娑，挪着膝蓋跪近，說：“隻要師傅留下我，不讓我去天光一閣，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說：“我要你去天光一閣。”

也許他看穿了我并不想真的付出什麼代價，豁出一切的樣子是為了讓他看到，我有多麼想留在他身邊。

他問我：“你覺得我當初收你為徒是因為什麼？”

“……陶染……因為陶染他對我……”不懂他想表達什麼，我小心翼翼地探問，剛張口，他已經在搖頭，意思是與那無關，的确，補償的話，有比這更簡單直接的方法，無需和我産生過多糾纏，何況，就算不補償，我一個小老百姓也無可奈何。

他說：“所以，現在也沒理由。”

不知因何而起，也就不需要知道因何而終。

我懵了懵，說我聽不懂禅機，繼續哭求：“我……師傅！你怎麼罰我都行！别不要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丹穴山外必有守衛，相思仙子雖有信物，但未必能夠順利入境，将信物交給認得它的人，我擔心她遇到刁難，甚至危險，所以才求了碧神女，請她跟去說情，以防不測……”

“我真的不知道會給師傅惹來這麼大的麻煩！我真的不知！請師傅諒在我……”

“也是啊，”他竟被我說服，出聲打斷，我以為剪對了炸彈線，驚喜地望向他，他對我說：“你向來聰慧，最會為自己着想了，行事之前你就該知道後果嚴重，我必定生氣，怎麼可能不先想好退路？如果是蓄意為之，那你不可能毫無應對之法，隻會在這裡哭。”

沒錯！太對了！我剛要大呼英明，就聽他說：“不對，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準備，”說着，他笑笑地伸手過來，接了下我即将掉落下來的小淚珠，用手指端着，說：“這便是你的應對之法了。”調侃我套路老舊，白玉真升仙，我也是這般撕心裂肺地哭求原諒。

大勢已去，他已經不會再信任我了，我頹然跌坐，“師傅……”

“東娥也不想看見你，”一眨眼銀練不見了，轉頭去找，人已然到了門前，他調開視線，眼睛看着門外說：“她有了身孕，看到你，心情便要受影響，我不想她有什麼閃失，盡管這與你去天光一閣無關，但你可能更容易接受這個說法……本尊累了，不想再費唇舌，想待多久都随你，待夠了便走吧。”

本尊……

說完，他便離開了大殿，紫宸宮有門千扇，正殿側殿寝殿中堂内室一個套一個，迷宮似的，月塵師兄重新布局後更是山路十八彎，陌生得像個新地方，隻不過有一點沒有變，空曠。

空空蕩蕩，随便出個聲都有回音的地方。

這一次他沒有扔我出去，或者說，不值得他那麼做。

就地一滾，躺倒，呈大字型賴在這裡。有這麼了不起？既然沒有扔我，我還就不走了。呆望着高高的屋頂和一根根縱橫交錯的房梁……眼淚卻不争氣地淌下來，沾濕了鬓邊，流進耳窩裡，我被放棄了，不管如何轉移注意力去想别的，最後都會繞回這句話，像句魔咒……笑了一下，可根本笑不出來，調侃消解不了悲傷，“我好難過……師傅……”遠比我意識到的，還要難過，這樣猛烈的情感令我手足無措，我害怕得蜷縮起來，殿内響起不甘心又委屈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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