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你可以不用那麼逞強。”
江佑的話音剛落,白念搶奪棉簽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吞咽了一下幹澀的咽喉,下意識選擇忽略江佑的這句話,就要把手收回來。
江佑卻比她動作更快,猛地抓住了她退縮的左手,以他的手心覆蓋她的手背的姿态,溫熱的掌心将白念的左手完全包裹住。
白念立刻就要抽出手,江佑本來隻是想握住她,察覺到她的退意,将她抓得更緊。
“不要動。”他穩穩開口,語氣異常堅定,幾乎是命令的姿态,不複前幾天的小心翼翼和客氣禮貌。
白念擡起眼睛與他對視,發現他異常嚴肅的面龐上,唯一不變的是紅透的耳朵。
“你幹什麼。”白念輕聲開口。
江佑突然沖着她陽光明媚地一笑,露出兩顆虎牙,這才松開她的左手,轉而去捧起她受傷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把她手背翻到上面,拿起一根棉簽,蘸透碘伏,輕輕地幫她塗滿傷口。
食指,中指,無名指,每一根都細細消毒。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然而眼神卻頻繁地望向她的眸中,清澈的眼中充滿了不容她反抗的、違和的強勢。
白念突然産生一種他在用棉簽舔舐自己手指的錯覺。
越過他人畜無害的表層,白念感覺他此刻像一頭極具進攻性的狼。
消毒完畢,江佑松開手丢垃圾,她終于可以把手收回來。
他卻重新抓住了她,這次是兩隻手腕。
他就着這樣的姿勢,半跪在她面前,一隻手握着她的一根纖白手腕,直白地與她對視,白念皺了皺眉:“你先放開我。”
“我上學期有一門課講過心理創傷。”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手上動作十分固執,紋絲不動地輕輕開口,“其中有一種心理叫做過度獨立。”
白念愣怔在原地。
“過度獨立的人總是更願意獨自前行,不習慣向他人尋求幫助,這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一種依戀創傷。”江佑自顧自地說着。
“也許他們曾經鼓足勇氣向别人提出過需求、尋求過幫助,但得到的隻有無視或者,羞辱。”他頓了頓,又繼續,“所以他們因此放棄了向外界尋求依賴,轉而形成所有事靠自己的心态,這意味着他們對展示脆弱的恐懼,和另類的自我保護。”
白念閉了閉眼。
“就像此刻的你,白念。”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他,不再急于抽回手,目光平靜地對視上去:“那又怎樣?”
“我們老師說過,他們是即将墜落的人,不敢放開抓住繩索的手。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可是我,我想讓你學着信任我,學着放開繩索,相信我會在下面,牢牢地托住你。”
“我不想看你一個人墜落。”
見白念久久沒有應答,江佑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臉上重新揚起笑意:“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他終于放開她的手腕,轉跪為蹲,混不吝地蹲在了白念面前,空餘下來的兩隻手支在膝蓋上,撐起自己的下巴,欲蓋彌彰地掩去自己的通紅的耳朵,直直地望着白念,忐忑而直白地等她發話。
白念深深地看了他好久,看到他眼裡的勇氣開始消散,目光有點後知後覺地閃躲起來,剛才因為看到她裸露的傷口和客氣的姿态而膽大包天怒起的沖動一點點褪去。
“喂,你不要光看着我不說話。”江佑眼睛瞥向别處,十分坦誠,“我會害羞。”
白念淺淺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自己拿過醫療箱裡的創口貼,一個一個撕開,纏到手指上,安安靜靜地做完這一切,才轉過身來,看向瞪着她的一雙大眼。
“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她輕輕開口,成功在江佑眼中收獲一片黯然。
“不過。”她彎下腰輕輕揪了揪他熱烈的紅發,又笑了一聲,“你說的沒錯,也許哪天我就等着你救我了,學得還不賴。”
江佑連忙站起來去追她走遠的身影:“你是說我有機會嗎?”
白念站定,回頭道:“我是讓你,好好學習。别讓我失望啊,未來的江大醫生。”
江佑的眸子終于不甘心地黯了下去,他沉默地看她向前台走去,突然揚起聲音:“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認識太短,我很草率。”
白念隻是搖了搖頭,笑而不答:“快去睡吧,很晚了。”
聲音溫柔友好,卻讓江佑緊緊攥緊了拳頭,他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哄的孩子,在白念身邊站了好久,兀自看了她半晌,突然想通了似的一笑,臉上有了點剛才抓着白念手一般的堅定。
“我不會放棄的。”他扔下宣誓,背上包就要出門,白念詫異于他的執着,擡起頭來,就看見他臉上重新恢複陽光燦爛,轉頭朝她眨了眨眼睛,推門離開。
白念松了一口氣,轉頭重新戴上耳機,看向自己剛才為了保持通話未關閉的遊戲界面,這才發現她還站在雪山道口,她蓦地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風不語的頭像還亮着,一人一雕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身上落滿了效果逼真的雪花,見到她終于向他們走過去,把頭埋在羽翅下面睡覺的白雕靈敏地擡起頭來,撲騰了幾下翅膀,昂着脖子直叫喚,一派興奮。
旁邊的白衣人一動不動,白念嘗試着給他發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