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眼睜睜看着他和白念離開,轉身的一瞬間,男生卻偏過頭來看了他們倆一眼,深邃眼尾拉長了他眼中淡淡的情緒。
短短一眼,還不夠白晟林眨一下眼皮。
巷子裡吹過幾縷微風,炎熱夏夜,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膚突然有些涼。
他下意識想叫上自己的妻子回醫院,扭過頭,卻看見周淑華直勾勾盯着男生快速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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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到嚴禹的副駕駛位上,跟一小時前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嚴禹替她拉開副駕駛的門,送她坐了上去,卻沒有立刻關門,站在距離她很近的車外,垂着眼睛望向她:“你還好嗎?”
被他撞見自己最難堪的一面,白念看了好久前窗的夜色,才回過頭來,擡頭對上嚴禹靜靜注視着她的視線,輕輕揚了揚嘴唇,努力維持最後的體面與禮貌:“不好意思啊,讓你看笑話了。”
嚴禹看着她勉力擠出的笑容,嗓音有點發澀:“你從來都不是笑話。”
語氣異常認真,令白念不由自主地仔細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嚴禹望向她的目光幽深晦暗,所有情緒都隐藏在他如墨一般的瞳色之中,借助車内暖黃色的燈光,白念在他眼中隻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盡管知道沒什麼意義,但她還是沒由來地問了出來:“你聽到多少?”
嚴禹垂下眼安靜了片刻,白念立刻就懂了,她往座椅上一靠,重新扭頭望向前方,沒有說話。
“對不起。”嚴禹向她低聲道歉,“我看到有人跟在你後面,有點不放心。隻是沒想到他們會——”
剩下的話他咽了回去,不想再揭白念的傷疤。
這種刻意的回避和體貼卻叫白念覺得喉頭哽得難受,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想把這股令人窒息的梗塞吞下去,卻沒有成功。
溫柔甯靜的頂燈下,方才那些惡毒的詛咒突然無所遁形,如蛆附骨一般盤踞在她的耳畔,叫她喘不上氣。
周淑華目眦欲裂的猙獰表情愈發清晰,連同那不斷在她腦海中重複的咒罵——你怎麼不被車撞死……你怎麼不去死……
她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這個她本可以忍耐、消化、遺忘的夜晚,因為眼前這個局外人的道歉,而陡然變成雙倍的沉重。
你看,連他都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更何況是——
更何況是,和她流淌着相同血液的那兩個人。
她緊緊抓着那方給予過她太陽香氣的柔軟毯子,努力把頭扭向駕駛室的方向,回避嚴禹的目光,挺直了脖頸,終究還是沒忍住,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嗚咽。
嚴禹呼吸一滞,就看見背對着他的那張瘦削側臉上,無聲滑落下一顆豆大的淚珠。
啪嗒——
徑直砸在柔軟的座椅表皮上,暈開一朵細碎的水霧。
他立刻慌了神,原本隻是微微俯身的人猛地半跪在地上,視線與車裡的白念平齊,卻不敢去觸碰她,隻是緊緊抓着她身側的車身,聲音卻是截然不同的克制又溫柔。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對不起。”
“你不要哭。”
這一聲一聲低低的安慰,意外地起了反作用,從五歲起就再也沒有放聲哭過的白念情緒卻突然崩潰,她背對着車外人的肩膀細細地顫抖起來,開始隻是小聲抽泣,直至哭聲潰然決堤。
男生的話語啞在喉嚨,他閉了閉眼,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抓着車門的指尖白到泛青,幾乎想要越界,擅自去給她一個短暫相依的懷抱。
背對着他的身影卻突然轉身,淚眼迷蒙地對上了他的視線,他的呼吸瞬間凝滞,顫了顫唇,想要動作的手定在原地。
眼前人卻顫抖着伸出帶血的右手,揪住了他幹淨溫熱的衣領,驟然将自己埋進了他的側肩,額頭失了力道分寸般重重地磕在他的鎖骨,相觸的部分同時發出一聲悶響。
尖銳的疼痛中,嚴禹的身體瞬間僵直,隻剩下無處安放的手掌憑空猛地抓住柔軟的座椅,手背和小臂瞬間攥起盤虬的青筋。
白念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