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誰聊天呢?”嚴季淮面帶笑意,盯着嚴禹的眼睛緩緩開口。
嚴禹最後看了眼那發不出去的消息,垂眼斂去一切情緒,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吃了癟的嚴季淮并不惱,走到陽台邊欄杆,轉過頭來:“聽說你留在學校裡實習了?那有什麼意思,來爸爸公司吧,我這有很多建築項目。”
嚴禹終于肯理他,不過張口就是拒絕:“不去。”
嚴季淮笑了下,目光移到他的手機上:“就為了一個女生?”
本來沒什麼情緒的男生猛地擡起頭來,目光變得十分尖銳,直視眼前的中年男人:“你什麼意思?”
他強烈的反應帶給嚴季淮極大的愉悅感,男人看着這個向來對他不鹹不淡的兒子顯示出強烈的情緒來,彎了彎嘴角,語速不緊不慢道:“為了幫她,你都動用你高遠叔叔的力量了……你做這些她又不知道,你圖什麼?”
說完這些,他轉過去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兒子,好整以暇地觀察他的表情,然後如願以償地在嚴禹臉上看到了不善,像是弓起背的刺猬,語氣裡全是抗拒:“這是我的事。”
“是麼,”男人依舊笑,“你小時候很内向,不愛跟外人交流,隻聽爸爸的話……如今長大了,倒是跟爸爸越來越陌生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嚴禹的神情,男生似乎毫無察覺一般,并沒有過多在意他這句話,他轉了下眼睛,轉移了話題。
“我倒是有點嫉妒那個女生了,”他甚至有模有樣地、惋惜地歎了一口氣,佯裝思考,“她叫……白念是吧?很漂亮的名字。”
“嚴季淮,”嚴禹聲音冷了下來,“你想幹什麼。”
男人笑出聲來,伸手撥亮了陽台燈,暗色的視野陡然明亮了起來,方才萦繞在他周身那種難言的壓迫感突然消退,他聳着肩将雙手一攤,語氣和藹:“我能幹什麼,我不過就是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爸爸在公司給你留了職位,很适合你。”說完,他擡起手拍了拍嚴禹的肩膀,對他慈愛的一笑,随後拉開玻璃門,“哦對了,爸爸真的很想看你開我送的車,應該會很帥。”
說完轉身回屋,留下嚴禹一個人杵在原地,眼神落在他遠去的背影上,一瞬不轉。
從他八歲跟着唐雅離開嚴家以後,他對這個父親的印象逐年淡薄,每年不過應他的央求,偶爾來這裡陪一陪奶奶,從小學到大學,這個父親沒有一丁點兒的參與感。
最開始,嚴禹也會像其他父母離異的小孩一樣,抓住唐雅問個不停:“媽媽,爸爸呢?”
唐雅會溫柔一笑,蹲下來撫摸他的額頭:“爸爸很忙,有媽媽陪你呢。”
再長大一些,他就很少再問,因為他看懂了每次提問之後唐雅眼中沉寂的情緒,雖然他不知道因為什麼。
高中時候,外婆偷偷拉着他到自己房間,語重心長地告訴他,父母離婚是因為父親出軌了。
從此他再也不問。
他一直覺得嚴季淮很煩。
高考結束後,他會将他約到咖啡廳,笑眯眯将杯子推到他面前:“阿禹打算報什麼專業?”
每次到嚴宅來,他會像談論天氣一樣不經意提問:“為什麼不用我送你的禮物?”
還有上次江知玥來的時候,他在餐桌上問他:“有沒有考慮談個戀愛?”
他原本以為,這隻是一種毫無用處的關心。
直到今晚。
嚴禹攥着手機,冷眼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
“你在想什麼。”他盯着這道背影輕輕問了一句,聲音很低,瞬間消散在風中。
他低下頭,看了眼聊天框最上面的名字,删掉那些打出去未發送的文字,輕輕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名字,沉默着關掉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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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這幾天變得異常沉默。
這是丁菲菲連續觀察了好幾天得出來的結論。
雖然她在寝室四個人裡一向屬于話少的那一個,但從來不像現在這樣,說不上哪裡不一樣,隻是一種直覺。
她看着電腦面前一動不動的白念,暗自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白念正在遊戲上。
雖然嚴禹已經好幾天沒有上線了,但她依舊習慣性地隐了身,在裡面漫無目的地瞎逛。
那天晚上她猶豫了很久,最終趕到雲栖的時候,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她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想法,自己幾乎是打烊時間去的,他走了也很合理。
那晚之後嚴禹也沒有再聯系過她,也很合理。
這才是正确的劇本,既然已經說開了,那就互不打擾,這是成年人之間該有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沒錯,就是這樣。
白念覺得自己想通了,直起腰來,這才發現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瞎逛,不知不覺來到了月老祠前。
一身紅衣的白發老頭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她在門口走來走去,和那天風不語帶着她來結婚沒有任何差别。
仿佛不論世事怎樣變化,他都會站在這裡,笑眯眯地遞上一把紅線:“少俠要算一下姻緣嗎?”
白念略過他機械的客套,調出月老的任務面闆。
裡面有三個選項:結婚,離婚,情侶任務。
光标從結婚略過,停留在第二個選項上,離婚兩個字變得高亮醒目。
她看了很久,又退了出來,去看好友列表。
風不語的頭像比任何時候都要安靜。
白念垂下眼睛,突然覺得自己負氣拉黑嚴禹微信的動作,和對方幹脆利落的消失比起來,有些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