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引力範圍,第三星軌。
此處臨近中央星系通往G37星系的宇宙航道,因而照明衛星終日懸于星軌,用以照亮略顯黯淡的航路。
這條星軌上一共有十五顆照明衛星,但日常亮起的隻有七顆,另外八顆則長期處于休眠狀态,在緊要關頭才會由行政院宣布點亮,便也令這圈環形星軌某些部分暴露于漆黑的深空之中,惟有巡邏的第七軍團艦隊行過,才會短暫亮起。
就在這片濃墨似的黑色中,一個周圍閃着熹微白光的蟲洞霍然洞開,那是更令人膽寒的黑色,内裡幾乎沒有一絲可見光,吞吐着的俱是暗物質。
但其中彙聚的暗物質并未随着蟲洞的開啟而湧出,真正被吐出的反倒是一枚銀白的球體。
放在行星、恒星乃至宇宙的範圍内,這枚銀白的球體顯得很是渺小,可拿它和不遠處正處于休眠狀态的照明衛星相比,卻又不算小了——
至少可以容納下兩三個人。
銀白球體一離開蟲洞,便立刻受到首都星的引力牽引,如照明衛星一般在星軌上規律繞首都星周轉。似乎是檢測到外界環境較為安全,它抖動了一下,球體表面逐漸現出規則的紋路,延伸出隻有機甲上才會有的機械肢體。
——這是一台變作球體以便躍遷的人形機甲,通體呈銀白色,仿佛吸盡了月輝。而在它完全從球體變回機甲正常形态的那一瞬,一道人眼難以捕捉到的灰光閃過,迅速覆蓋機甲全身,讓它變得灰蒙蒙的。
“好了,這樣首都星的深空監測衛星暫且不會注意到我們。”
謝琅懶洋洋倚在駕駛座上,收回延展開的光腦屏幕。
她換了一件略顯寬大的純白色襯衫,扣子一直扣到最頂,正好将她的脖子遮擋大半,但仍然顯得有些松松垮垮。為了避免過長的袖子幹擾手上的動作,她還将袖子折了幾下,勉強挽到小臂中間。
可惜這袖子順着動作又滑下去一點,謝琅不太滿意地蹙了下眉,剛要自己動手去扯袖子,被蓋在袖子下的手就被人托住了。
方才還在調試機甲數據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垂着眼睛給她把袖子挽回剛才的位置,又從懷裡摸出枚什麼,很仔細地把挽起的袖子别緊了。
來人的手指節修長,指尖還帶着微微的水紅色,更襯得他的手白皙如玉。但謝琅知道他的手并非是光滑柔軟的——她閉着眼睛都知道這人手上的繭子在哪。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别在袖子上的東西,微微一默:“……狐狸胸針?”
這胸針确實是狐狸造型的,火紅的耳朵豎直,吻部微揚,像是在笑。該是狐狸眼睛的部分還鑲着顆青綠的寶石,叫熟悉的人看了就能猜到是誰。
她沒聽到答複,擡起眼朝剛收回手卻還直愣愣立在身前的人看,發現他眼尾的紅色非但沒消,還大有朝耳朵和臉頰蔓延的趨勢。
謝琅心下暗笑。她伸手撥弄了一下抱住袖子不放的小狐狸,明知故問:“印子沒留夠,還要在衣服上也留一點?”
說着,她攏了攏手掌,拇指拂過食指指尖,隐隐還能摸到一個牙印。
霍裡斯:“……嗯。”
他幹脆地承認了,隻是臉、耳朵乃至脖子都泛起紅色。
謝琅訝異地瞧他一眼:“這麼坦誠?”
她隻問了這麼一句,也沒打算聽他回答,隻是攤開手掌前伸,示意霍裡斯拉她站起來。
誰知道眼前人微微遲疑了一下,便很幹脆地在駕駛座前跪坐下來,手松松掌住她腿,才将臉擱在她向上攤開的手心上。
謝琅:“……噗。”
她哭笑不得,用指腹搔了搔他下颌,權當在哄沒安全感的狐狸,才忍着笑說:“我是要你拉我起來,霍裡斯。”
她指尖松松抵在他脖子前方,隐隐能感覺到他心跳略快兩分。
那張俊美動人的臉似乎更紅了,悶不作聲地從她手裡離開。
霍裡斯慢吞吞站起身,站穩了,才握住謝琅的手,将她拉起來。
他用的力道偏大,動作也急,謝琅幾乎是直接朝他懷裡撲的。她手扶在他胸膛上,倚着人站穩了,沒忍住拍了一下,責備道:“乖一點,别亂來。”
霍裡斯低低應了一聲,卻磨蹭着不願意松開環着她腰的手,吐字很輕:“……可我想抱你一下。”
怎麼這麼黏糊。謝琅有點嫌棄,無情地把人推開了。
他便有些失落地站遠了點,面色依然是冷的,看眼神卻很委屈,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她身上。
奈何謝琅實在是個餍足過後就翻臉無情的人,她瞥了霍裡斯一眼,言簡意赅道:“站那别動,看好探測圖像。”
他又輕輕應了一回,眼尾略略下壓,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可憐。
……如果現在耳朵還在他頭頂,大抵也是耷拉着的。
謝琅很是無奈地按了按眉心,口吻中帶上幾許不虞:“乖一點,别讓我說第二遍。”
駕駛艙内安靜一瞬。
大概是發覺自己再任性就會惹人生氣了,霍裡斯這下終于轉過身去看駕駛面闆。
謝琅瞧着他的背影,微妙地感覺這隻狐狸是得了寵愛就要恃寵而驕的性子。
不像話,該磨一磨。
她活動了一下指節,有些可惜地想:可惜在扳倒柯卡塔之前,她應該沒有這個時間了。
勾陳的權限仍在她光腦裡忠實地運轉,謝琅點開來,将目前的底牌又盤算了一遍,順手給霍裡斯的機甲加了幾分算力。
于是機甲的探測範圍再次拓寬幾分,引得收在駕駛面闆前的霍裡斯驚詫地回頭望來。
謝琅好笑道:“這是什麼表情,你父親什麼時候能到?”
“從他接到消息再趕至銀心港,大約需要一個天河時……不過,這是銀心港旅客吞吐量很大的情況下。”霍裡斯回答說。
他說話時目光依然牢牢定在她身上,神情很是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