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盼山說到這頓了頓,聲音略微一壓,卻仍是能讓附近的人都能聽清的口吻:“臣點過,每每丢失糧草,都少的是五百人的份額。”
這話一出,謝琅已然發現,坐于對面的一排武将面皮開始抽動。
她又想歎氣了,不得不松了酒盞,擡手在自己頭上穴位揉了揉。
糧草糧草,說的是糧食與草料。
依項盼山的意思,她勾結人取到的,是五百人的糧食,以及五百匹馬的草料。
……國公府邸上怎養得下這麼多馬?
能編點合理的嗎?
場面僵了片刻,坐在對面的骠騎大将軍最終重重歎了口氣,起身出言道:“陛下,臣有話想問項大人。”
得了許可,阿圖爾奇克轉頭問:“項大人說,國公命人私取了備下的軍資回府,還是五百人份的糧草,且不止一次?”
項盼山正色道:“正是。”
“我朝軍資儲備,既備糧食,也備馬草。”阿圖爾奇克肅聲說,“本将領京南大營三萬餘衆,騎兵數尚不足萬。再說京南之地開闊,牧馬、養馬卻亦顯困難,何況小上不少的親王規格府邸呢。”
他沒等項盼山接話,已冷冷道:“項大人莫非要說——”
“國公在自己府上,連卧房都騰了出來,隻為養馬?”
說完他微一行禮,幹脆道:“臣說完了。”
“噗嗤——”
笑聲自安排給他國使臣的坐席上傳來,又很快被壓下。
項盼山臉色忽青忽白地立在原地,最後又漲成豬肝色。
然而上方的天子卻冷聲喝道:“夠了!”
祂神情冷沉,涼涼地說:“衛卿,繼續。”
下首,諸多官員神色都是一變。
他們自然知曉骠騎大将軍乃至方才宋侍中所言俱都有理,可照“聖人”的态度,是非得将定國公的罪名壓實不可。
莫非……是認為定國公權勢日大,不得不除了?
可也不當用如此滑稽的罪名定罪啊!
還是說……
他們想到什麼,隐晦地朝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去。
另一邊,凱布裡正在展示從國公府中“搜”出的龍袍。謝琅掃了一眼便沒再看,将侍奉在一旁的朝夜招過來,低聲問:“我入宮前私下交代你的事可做了?”
朝夜點點頭。
謝琅輕舒口氣,冷眼看着一名東瀛使臣站起來,指着上野櫻和上野栎生用有些生澀的大啟話說:“此前國公生辰,世子與郡主不顧臣下勸阻,前去拜見,幾日才歸,其中定然有問題!”
很好,東瀛世子郡主失蹤之事也推來她身上了,想來将上野兄妹兩人關進箱中送來一事也有此人手筆。
謝琅輕輕歎氣,聽得“聖人”冷然發問:“鳴玉可還有話要說?”
啧,又換成這稱呼了,一想到是柯卡塔和蟲母奎特這麼叫她,還怪惡心的。
“自然是有。”
她施施然起身,擡手指向天子,罵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這麼稱呼我?”
身後傳來噼裡啪啦的脆響,像是有不少人失手打翻了杯盤碗碟。
謝琅望着“聖人”面上錯愕的神色,提高聲音道:“諸位同僚想必都清楚,聖上勤政愛民,絕不會毫無征兆改變朝會時間!”
“也不會将奏折完全交由身邊秉筆批閱,這都是因為祂驟然被推上帝位,卻大字不識!”
朝夜在她入宮之前就已将拿到的批閱過的奏折私下傳了出去,想來此時殿中大半人都已看過了。謝琅回頭掃向每一張驚惶、動搖的臉,迅速從中找到将近半數未掩住面上敵意的“人”。
她又接着說:“我被迫入宮,期間中毒昏迷,幸得身邊女侍周旋,這才發現是‘鳳君’下毒于我。原因便是他勾結外人,暗害天子,找了個冒牌貨欺上瞞下,現在又意圖将我滅口,好将此事再瞞下去!”
坐在首位的天子怔愣到此,終于暴跳如雷:“一派胡言!”
謝琅冷笑着從袖中取出一物,迅速塞給一旁要拉住她的阿南特:“此乃太後懿旨,太後乃陛下嫡親姨母,若我所言諸位不信,便看看太後所言罷!”
阿南特下意識接過旨意展開,一看便道:“這……這确實是太後手信,言陛下并非陛下啊……”
“骁衛!”
祂大怒道:“将諸位臣工請下去!”
守在殿内的“蘭樽月”一揮手,原本立在大柱後的侍衛俱都上前,将外殿以及内殿的不少人都“請了”出去,而“蘭樽月”本人更是快步上前,将謝琅牢牢壓在席上。
祂冷眼窺過來,又吩咐道:“梅卿,帶人去将國公府圍了。”
梅耶應是,很快退出殿内。謝琅被“蘭樽月”用巧勁按着,尚能活動,注意到現下留下的不少人都是蟲族,隻有零星的幾人是聯邦人,而非她能力生成的幻影。
一時間,劇烈的頭痛再次襲來,她恍惚間聽見耳邊的啃噬聲愈發劇烈,回神之時,便發覺自己下颌被一隻陰冷的手扼住。
祂不知何時踱了下來,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蔚藍色的眼眸正中有混濁的紅光。
——是柯卡塔!
他湊近了,幾乎是用額頭抵着她的,冷冷地笑着說:
“謝鳴玉,别再耍小聰明,能為我的帝國奠基,已是你無上的榮幸。”
“玩耍到此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