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聲紋轉為數據在星際本算易事,可蟲母奎特的嘯聲并不能算是普通聲紋,而是殺人的利器。
——祂尖嘯掀起的音浪曾經撕碎半個小行星帶,連帶着蟲族持續不斷發出的次聲波一起,堪稱聯邦人近五百年以來的噩夢。
謝琅無法想象謝鳴玉是如何想到這一層的,轉錄祂的聲紋或許都能讓人去掉半條命,這還是模拟出的嘯聲威力極弱的情況下。
她無意識地撥弄腕機,順着往下滑動,末尾一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簾。
……和這台光腦備忘錄裡的筆迹一緻,應當是謝鳴玉寫的。
“蟲母掌握其子裔的生與死,12-III菲克達的研究手記中提過,在幼蟲與子蟲大批量死亡時,曾有儀器捕捉到不明的聲波。”
“……是前人的研究讓我能走到如今的高度,希望經此之後,陰雲消弭,天河璀璨如初。”
謝琅握緊了手。
她胸口盤桓數月的怒火燒得更旺,幾乎是冷着臉将文件關掉的——末了又想起來給勾陳發消息,要求他适時将文件公開。
“放輕松。”天河級超算仿生人的數據流平穩地在她眼前組成文字,“我們成為輸家的可能性隻有0.0001%。”
謝琅在對話框裡敲字:【可它不是0,所以必須留有後路。】
她一向喜歡準備多個方案,依據情況做出調整,隻是啟用這一後手的前提,大約是她死了。
見勾陳沒有别的話發來,她幹脆利落地關了消息框,重新點開霍裡斯發來的全息影像文件。
“你……”她看向一旁的智械,後知後覺自己還不知道她的編号。
“我是伊洛拉。”智械說,“您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說這話時,她變作粒子炮的手臂依然穩穩對準柯卡塔的方向。
謝琅說:“迅速把這個全息影像直播一遍吧。”停了一會,又囑托道,“一旦他有蘇醒的迹象,你記得想辦法别讓他看見。”
伊洛拉調試了一會設備,說開始了。
影像被投到防禦罩内升起的一面光壁上,畫面抖動得很厲害,還能聽見女人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謝琅意識到這是謝鳴玉的母親崔茹錄下的影像。
……她似乎躲在暗處,影像不斷晃動,最終聚焦在一個穿着純白研究服的男人背影上。
謝琅神情微沉:是梅拉克。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派西斯和斯科皮歐的遭遇,幾乎難以想象這位首席研究員在生命的最後遭遇了什麼。
她也看見柯卡塔的身影,一條蒼白如骨的觸肢刺破他的軍裝,從身側伸出來,而梅拉克用什麼東西在那條觸肢上刮了刮,加入幽綠的針劑,然後紮入某個看不清臉的人手臂。
那人劇烈地抽搐起來,一隻手探出平台垂落,在慘白的光下露出微妙的青色。
謝琅意識到什麼,不由倒退半步。
她見過這隻手。
這分明就是29- VIII斯科皮歐!
她頭皮發麻,幾乎難以想象朝夜看到這段影像會是什麼心情——她的老師在這麼早的時候就被折磨成這樣了嗎?
“還不夠。”梅拉克陰柔的語調傳出來,“她實在太抗拒了,需要些緻幻的東西。”
于是柯卡塔擡起手來,全息影像沒有拍到他給了梅拉克什麼東西,但謝琅大概能猜到,應該是某種緻幻的鱗粉。
她全神貫注地盯着畫面,忽見柯卡塔停下了動作,蒼老的面容正正被攝錄入影像中。
“好像有……”
她沒能聽清全息影像裡的聲音,蓋因防禦罩遭受劇烈撞擊的聲音撞入耳膜。
一條堅硬的觸肢正嵌在防禦罩上,裂紋從它尖端接觸的部位向四周四散開來。
謝琅對上柯卡塔的眼睛。
他此刻的狀态同夢境領域中的樣子很像,一隻眼睛湛藍如海,一隻眼睛猩紅似血;身後探出一對纖薄的膜質翅膀,整個人穩穩的懸在空中。
她下意識偏頭看了眼,發現已經看不見伊洛拉的身影了,卻依然能感覺到她的機械臂牢牢環在腰間。
謝琅心下微微一松,知道自己藏了件殺器,旋即與柯卡塔對視。
他神色冷峻地看過來,眼中的藍色驟然褪去,猩紅色重新占了上風。
之前她曾聽過的、仿佛口器振動模拟出的音色再度出現,“他”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臉上,嘴唇未動,聲音便已經傳出來:
“我很欣賞你,人類。”
祂說,聲音已經不算生澀。
“真可惜,你并非我的子裔……”
“但,如果你願意陷入我的懷抱,我會将權力與你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