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元聯邦 E區執法院分局 辦公室
暮色漸臨,絢麗的殘日在天空中傾灑下一片明豔的液體,夕陽透過玻璃窗投射進辦公室,就連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清晰可見。
何宸坐在角落裡,辦公桌下的雙腿不住地顫抖着。
他目光略帶呆滞地盯着電腦屏幕,額頭上細密的汗液一滴接着一滴滑落。
“好餓。”
“好想進食。”
強烈的進食欲望充斥着何宸的整個腦海。
至于台上地中海領導嘴裡講的那些内容,何宸根本聽不進去,也沒心思去聽。
一直捱到地中海領導離開之後,身旁的同事們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三三兩兩打着腔,商量着下班後去哪兒喝酒亦或是讨論要不要約個唱K活動。
何宸在座位上發了會兒呆,随後哆嗦着合上筆記本,連東西都顧不上收拾,抓起手上的文件就準備起身離開。
“何宸,你今天下班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喝上一杯?”
一個燙着大波浪,身材姣好的女人攔住了何宸。
女人名叫陸夏,是他的小隊隊長,自從中年喪偶後就養成了愛調戲人的臭毛病,但每次都隻是嘴上說說,從不付諸實際行動。
要是平常沒事,他也不介意和陸夏喝上幾杯再聊上幾句,以排解心中的寂寞。
可臉上那個不安分的東西實在是等不及了,要是再不替它找到合适的獵物,恐怕它就真的要徹底失控了。
何宸壓着嗓子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去吧,我今天還有工作沒做完,明天晚上再約。”
說着,何宸側過身子想要繞開陸夏朝電梯走去,卻被對方一把拽住了胳膊:“什麼工作?我們可以一起做呀。”
陸夏刻意把字的重音落在“做”這個字眼上。
何宸不耐煩地拍開陸夏手,可還是被陸夏看到了文件名——《愈安院人口普查表》。
“什麼嘛,又是愈安院。”
“那種地方又偏又遠,裡面的人大多都是些瘋呀傻的,真不知道有什麼普查的意義。”
陸夏替何宸按下電梯鍵,“你還是自己去吧小何,祝你好運哦。”
說着,陸夏笑意盈盈地摸了一把何宸屁股,又在何宸發火前擺手告别,她趕着去撩撥辦公室裡的其他人。
何宸踉踉跄跄地上了車,按照導航,一路開到愈安院。
愈安院久未修繕,門前的小路已然破損得不成樣子,步行進去或許更為妥當。
何宸把車停在路邊的草叢旁,又抽了幾張車上的紙巾,将額頭上的汗液擦拭幹淨,這才拿起調查表朝着愈安院走去。
頭頂的太陽已然完全落下,破敗的愈安院如同一座被遺忘的城市,靜靜地卧在名為時間長河的殘骸之中。
搖搖欲墜的院門前坐着一人,看模樣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在自己同自己對弈。
少女面孔幹淨,眼神澄澈,穿着一身藍白色病服,她的手指白皙纖長,骨節分明,生就一雙适合執棋的好手。
何宸翻開手中的檔案,仔細對照着照片。
患者姓名:十一
性别:女
親屬關系:孤兒
主述:精神分裂症
她确實是個合适的人選。
何宸合上檔案,快步走上前去,他從一旁的棋簍中拈起一顆光滑的黑子,把黑子按壓在棋形的眼位上。
陸夏有下棋的習慣,平時隊裡不忙時,總會逮着他下上兩局。
因此圍棋裡的一些基本規則,他還是懂的。
十一瞧了何宸一眼,拿起白棋簍,在他之後也落下一子,随後兩人便你來我往地就着這盤棋下了起來。
沒過一刻鐘,棋盤上的黑子十不存一,白棋攻陷大半,勝局已定。
“這裡,你下錯了。”
十一指着棋盤一角,語氣平靜地開始複盤:“白1點,黑2隻能擋,白3斷,黑4立時白5打吃,黑棋隻能被殺。”
“十分典型的傳統棋型。”
“或許你應該從圍棋入門開始學起。
這一幕有些詭異,十一沒有面對年長者時應有的謙虛與腼腆,反而更像是一位言辭犀利的老師。
“那你有什麼推薦的書籍嗎?”何宸不僅未生氣,反而是試探着向十一發出邀約,“如果可以的話,陪我去一趟書店?”
“不用擔心,距離這兒兩個街道的位置就有一家老書店。”
何宸掏出車鑰匙和自己的證件,逐一向十一展示,“這是我的工作證,身為E區的執法者,我想我有能力保障你的安全。”
十一思考片刻,回答道:“好,不過你得送我兩本書,以作報酬。”
強忍着内心的竊喜,何宸帶着十一快步走到車前,開車門前,他随口問了一嘴:“兩本什麼書?”
十一鑽進車後座,一臉莊重地替自己系上安全帶,雙手搭在膝蓋上。
“《聯邦律法》”和“《如何成為一名合格公民》”
“呵呵。”
何宸發動車子,大概是因為進展過于順利,他的嘴角一直抑制不住地上揚。
“身為一名精神病患者,你的思想覺悟還挺高。”何宸稱贊道。
十一沒有再接話,而是扭頭看向車窗外。
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跳躍在他們前行的路上。
沉默了一會。
十一把車窗搖了下來,伸出半截胳膊,靜靜地感受風的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