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是挺酷的，那接下來可是生不由你，死不由你了，你持刀搶劫，無論是否搶到東西，都構成搶劫罪，我看你什麼都不在乎，那也不在乎多幾項罪名了？”

程煜起身，走到齊均跟前，繼續道：“幾個月前，江大學生原梾打車時被你們黑了手機，這麼長時間也不盜刷他銀行卡裡的錢，可見并不圖财，那你們圖什麼呢？我們查了你電腦，調取的數據都是通訊錄、聊天記錄通話記錄、短信、相冊、視頻還有一些浏覽下載記錄，倒像是想通過手機裡的内容了解這個人，可你們并不相識又無交集，無冤無仇的，了解他做什麼，你是替别人做的吧，那位學生打車時的司機，是你同夥。”

程煜拿着原梾畫的畫像舉到他跟前道：“認識嗎？”

齊均眼裡閃過一絲異樣，又裝作若無其事：“沒見過！”

程煜敏銳地抓住了那一點變化，笑道：“你見過他，是他要了解那位學生是嗎？”

“我說沒見過！”

程煜：“畫裡的人戴着墨鏡，如果沒見過，你會先辨認一下，可你隻看了一眼很快就移開了目光，顯然是認識。我們查過你手機，失蹤後就沒在用過正規社交軟件，你們通過什麼聯系？”

齊均不說話了。

程煜拿出另一張于海提供的網站截圖，問道：“是這個沒有名稱的自殺網站對嗎？”

齊均神色終于變了，很憤怒。

程煜利用于海的賬号登錄進去看了看網站，多是些發洩情緒的激烈言論，有時也互相鼓勵，其實有點抱團取暖的意思，這麼說旨在刺激齊均能套出更多信息：“看來是了，你手機裡的登陸窗口已經失效，你的同伴很敏銳，已經删除了數據，看來他也不放心你嘛，能遠程操控你的賬号。”

齊均咬牙切齒道：“那個網站不是自殺網站。”

程煜：“哦，那我換個詞，自殺互助網站？可以嗎？”

齊均惡狠狠地瞪着程煜：“正常交友而已，沒犯法吧！”

程煜：“是，确實沒犯法，自殺總還能找到人，失蹤了可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性質可就另當别論了。你和網站聯系這麼密切，我有理由懷疑，有很多失蹤少年跟你們有關。”

齊均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急道：“我就隻是在網站上交友聊天而已，什麼失蹤少年？”

程煜：“你不知道？你不就是這樣做的嗎？留封遺書讓大家以為你自殺了，實際隐姓埋名藏在暗處不知道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調查了近5年的案件，有一些疑似自殺最後卻失蹤甚至是莫名其妙被引來江介失蹤的，這些人有個特點，14-19歲的男孩，以上條件你均符合。”

齊均：“那麼多網站你憑什麼說跟我們網站有關。”

程煜：“去年城南草了河失蹤一位14歲少年，臨走前他跟你上的同樣的網，用的網站裡同樣的加密聊天軟件，他失蹤後電腦裡的聊天内容跟你被抓後一樣，都消失了。”

齊均：“既然消失了，你是怎麼知道一樣的？”

程煜笑道：“你以為就你們有高手嗎？在高明的手段也總是有迹可循的。”

齊均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半天才回到：“我兩年前才來的江介，失蹤人員我真的不知道。”

程煜：“跟你持刀搶劫一個道理，就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與犯罪，那也是犯罪。”

程煜看剛剛還一臉不在乎的齊均，此刻微微發着抖，繼續道：“搶人手機，黑人隐私都不是罪大惡極，你不怕死不累及他人，也算是坦坦蕩蕩，但是殺人，哪怕是幫兇也絕對罪不可恕。我給你5分鐘考慮，不要被人莫名其妙利用，成了幫兇！”

程煜帶着宋青出了審訊室，在單向透視鏡裡觀察着齊均，齊均低着頭一動不動，一會兒後擡頭望着攝像頭，急切地拍打審訊椅。

程煜灌了幾口水，慢步回審訊室：“怎麼樣想好了嗎？”

齊均沉聲道：“想好了，我最開始确實是想輕生，并不是想失蹤做什麼。”

程煜：“是别人教你這麼做的嗎？”

齊均：“是。”

程煜：“是畫像裡的人嗎？”

齊均：“是，我沒想寫遺書，是他要求寫的，我真的不知道什麼失蹤少年。”

程煜：“你們什麼時候開始聯系的？”

齊均：“今年年初，他是我在網站裡認識的好友，我當時因為欠了3萬塊網貸被人要挾想自殺，他安慰我說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不僅幫我還了錢，還教我如何黑進平台系統搜集對方詐騙證據，搜集到證據後他匿名舉報了那家黑網貸，後來要挾我的那幫人被警察抓了。我很佩服他，也很感激他，答應工作賺了錢就還他，他說不用，說很賞識我懂一點技術。”

程煜：“木馬病毒還有釣魚郵件都是你編寫的嗎？”

齊均：“不是，我懂得有限，很多東西都是他教我的，他很厲害，我隻負責給他傳輸數據。”

程煜：“為什麼盯上那幾個學生？他讓你做的嗎？”

齊均：“嗯，主要是盯着原梾。我并不知道原因，那次我帶着他搭載的局域網，因為用戶名和密碼跟那幾個學生宿舍的一緻會自動連接，我隻要一路跟着他們時間夠長就能獲取他們的數據，可沒想到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我一心想報答他，一時沖動就搶了那位學生手機，回去後他大發雷霆，罵我的話很難聽，一些蠢貨廢物之類的，說我不該搶手機，想死就去死吧。”

程煜：“你那時見過他嗎？”

齊均搖搖頭：“沒有，搶手機後他有很長時間沒再理我，我那會很沮喪，覺得自己确實如他所說很廢物，又萌生了輕生的念頭。那天在網站發布告别遺言時，他突然聯系我了。他跟我道歉，說一時情急罵了我，因為我的行為引來警方關注會牽連網站，然後說我懂點技術可以将功補過，他也會帶着我賺錢，我提出見他一面，他同意了。”

程煜：“你們在哪見的面？”

齊均：“城南一個廢棄化工廠，那天他也戴着墨鏡，和畫像裡一樣，見了面他說他每年光靠幫人查案取證據，幫企業清除競争對手之類的就能賺幾百萬，叫我跟着他幹，他可以先給我5萬以表誠意，但是因為我已經引起警方注意，得做隐形人，反正我也想死，那就寫封遺書消失好了，之後就是你們知道的。”

程煜：“你隐形了賺的錢也不能花有什麼用？”

齊均：“他說可以幫我僞造一個新的身份，我隻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從小沒人在乎，連我父母也覺得我廢物，隻有他不斷誇我鼓勵我，他懂得很多，半年來我遇到任何問題他都有解決辦法。”

程煜：“他叫什麼，在哪工作，你知道嗎？”

齊均搖搖頭：“不知道，我們之間的規矩是互相了解的越少越好。”

程煜：“他交給你什麼工作？”

齊均：“一開始負責搜集一些人的資料，有針對性地發送一些釣魚郵件，後來主要負責那個學生，他知道那個學生身邊有高手，怕被發現時通過數據傳輸留下的痕迹找到域名，進而找到服務器找到我，所以他讓我在深夜時利用别人的網絡工作。”

程煜：“你見過他幾次？”

齊均：“就那一次，平時通過加密軟件聯系。”

程煜：“除了那5萬塊他還給過你錢嗎？通過什麼方式給你的。”

齊均：“見面那次給了3萬塊現金，其餘是虛拟貨币，之後沒有了。”

程煜：“這段時間你住哪裡？”

齊均：“城南租了一個院子，用的網上買來的身份證。”

程煜：“關于那個人你還有什麼了解到的？”

齊均：“他的身份信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審訊結束，程煜和宋青正打算出門，齊均突然道：“失蹤少年真的跟網站有關嗎？”

程煜：“有關系，所以還希望你想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及時跟我們說。你很聰明，本性不壞，隻是一時被人利用了而已，那人并不是如他所說幫人查案，清除競争對手，而是制造勒索病毒索人錢财的罪犯。”

程煜語氣放軟了問道：“齊均，為什麼喜歡上那種網站？看得出你很維護它。”

齊均低着頭，突然哭了：“就是覺得很自由，那裡的人不在乎你的外表、學習成績、工作、家庭，大家互不認識卻什麼心裡話都能說，說什麼都不會有人嘲笑你，而且我們互相幫助，警官，那真不是什麼自殺網站，我們當中很多人因為缺錢、被騙這種小事苦惱時都會有人幫助你，是有很多人想不開，那我請問，警官你有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時候嗎？有被暴力侵犯每天活在恐懼當中嗎？我其實是怕死的，在那裡你就覺得什麼都不怕了，我們互相都沒見過，卻是最可靠的朋友，我們就隻是不想被監管而已。”

程煜一時無言，良久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人隻是站在深淵邊，卻伸手抓住了另一個墜入深淵的人，那不是互相幫助。我相信你們不做違法的事，但有人潛藏其中利用你們做違法的事，你呢，覺得那人幫過你，可以為他做任何事，覺得自己做的事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但殺人可就不一樣了，所以才跟我坦白對嗎？”

眼淚打濕拷着的雙手，齊均哭得十分隐忍。

“你覺得網站很自由，不想被人監管，那你知道法律在監管的同時，也有保護的作用嗎，這也是我們警察存在的意義，打擊犯罪，維護治安，通過限制一小部分人的自由來保證大部分人的自由，你或許覺得沒人在乎你們，明明有很多東西一直在默默給你們兜底，你知道每年為防止你這樣的人輕生，醫生、警察、消防等等都在努力嗎，甚至有人為了救人失去生命，生活中任何困難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我厭棄，你喜歡計算機對嗎？”

齊均哭出了聲：“嗯，可我做不到像他那樣厲害。”

程煜：“既然喜歡就去學去做，為什麼非得厲害，學會修電腦就修電腦，學會編程就去敲代碼，我喜歡音樂難道非得鋼琴十級才能喜歡？”

“程警官，我會坐牢嗎？”

程煜：“不會太久，失蹤案跟你沒關系，等着判決，在獄中可以自學計算機，想要什麼專業書，告訴我我給你帶，好好改造。”

齊均吸了吸鼻子：“嗯,謝謝程警官。”

程煜：“想到有用的線索就跟我說。”

齊均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