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在二手車廠工作,不然不會這麼快處理車輛,看看這輛車最後消失的路口在哪?”
宋青眨了下發酸的眼睛,精神百倍道:“是。”
原闳識和丁随車還沒開出清源市區,就接到陸懷恩的召回電話,二人調轉車頭返回工作室。
清源市民聽說給他們改造街道的設計師,是個私德有虧、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而且兒子是殺人犯,孫子因涉嫌猥亵剛被羁押,如此不堪的人怎麼能設計他們賴以生存,且是清源文化符号的老城區。不光有很多店主、還有很多老廠區的工人打電話到政府部門投訴,請求政府立即換人。
重塑街道涉及拆改,沒有民衆支持工作很難開展,短短一天,政府迫于輿論壓力,隻得撤掉剛剛通過的草案,重新換用設計院。
陸懷恩以為此事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下午時,怒火燒到了原重遠身上。文創街許多人聚集到原重遠的陶瓷店外,有幾人甚至拿着噴漆在櫥窗處噴。
玻璃、牆壁被觸目驚心地噴滿紅漆:‘殺人犯‘、‘強|奸犯’、‘罪犯家庭’、‘去死吧’、‘滾出文創街’。
原重遠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打電話報了警。
衆人看原重遠躲在店裡不出來,有人拿着之前買的瓷器砸窗,瓷片飛濺,一些圍觀的人怕被瓷片割傷,散開了些。宣洩怒火的口子,一旦被撕開,會摧枯拉朽般摧毀一切膽敢阻礙的人,事情有點超出圍觀民衆的預料,人群中有好事者不斷參與砸門、砸窗,玻璃碎裂的清脆響聲像在鼓舞狂歡的人們砸的更用力些,直到盡興……
有東西從窗子飛進來,砸到了地面擺着的瓷器,四散飛濺的瓷片在原重遠臉側劃出了一道血線,他忍無可忍,抄起桌上用來打泥條的木搭子起身,腳邊那些瓷瓶倒地時碰撞出磬石般清脆的響音,他踩着那些碎瓷片,怒火突然在那些悅耳的聲音中消散了。
他扔了木搭子走出門,陽光刺了眼,環顧四周看着竊竊私語的人群,頓感深深的疲累。
原重遠未置一詞,點了根煙靠在門邊等警察來,有個留着長發的年輕小夥朝他身旁扔了個酒瓶,原重遠沒躲,就自顧自抽着煙盯着人,等着他上前。
人們看他一動不動,停了動作。
原闳識和丁随匆匆趕來,費力扒開人群擠進去,看到沒人受傷也沒發生沖突,同時松了一口氣。
原重遠臉頰一側滲着血珠,手裡夾着根煙面無表情,原闳識上前像小時候一樣拽着原重遠的手,溫聲道:“走,回店,等警察來。”
原重遠彈飛煙頭,乖順地跟着他爸轉身回屋,還未進門,原闳識餘光瞥見一個青色瓷瓶朝丁随腦後飛來,情急間一把推開丁随,瓷片在他額頭處炸開,原闳識被一瞬砸倒在地,腦袋頓時血流如注。
霎時間,原重遠暴起,朝着瓷瓶飛來的方向飛奔過去,人群吓得四散奔逃,他一腳踹翻一個正在逃跑的小個子青年,拎起來怒吼道:“是不是你扔的?”
青年吓得面無人色:“不,不真不是我。”
有人趁亂喊道:“打人了!”
天旋地轉間,原闳識感覺天很快黑了,閉着眼用盡力氣抓着身旁的丁随道:“快,攔着重遠,别讓他打架。”
“好。”丁随慌忙奔過去拉住暴怒的原重遠,喊道:“别沖動,警察馬上到了,先送老師去醫院。”
原重遠懸着拳頭,急怒中回頭看了眼靠在台階上的原闳識,緊握的拳頭漸漸松了,他奔回原闳識身側托起人問道:“爸,怎麼樣?”
原闳識緩過一口氣:“我沒事,先回店。”
丁随對着人群怒道:“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今天在場的有一個是一個,扔瓶子噴漆的,老子餘生什麼也不幹也得叫你們吃牢飯!”
緩了一會兒後,原闳識眩暈感減輕了些,耳間嗡鳴不斷,原重遠怕有人再往屋裡扔瓶子傷到人,将原闳識背到二樓處理傷口:“頭暈嗎?要不要馬上去醫院?”
“沒事,等警察來處理完再去。有人故意鬧事,這幫人混在人群中,就是要激怒你。”
“是您那邊出什麼事了嗎?”
“現在還不清楚,先忍耐。”
原重遠檢查了原闳識頭部的傷,拿着棉帕幫他按壓止血:“我知道分寸,就算我是刑滿釋放人員,欺負到頭上了,我也不能不反擊吧,9年牢都坐了,還怕再進去嗎?”
“别講氣話,你剛剛也看見了,對方就藏在人群裡扔瓶子,我剛過來時看了一眼,有幾個都是些未成年的孩子,就算對方先動手,你隻要還手,最後承擔責任的還是你。”
“您急急忙忙趕過來就是為這個?”
原闳識推開他手自己捂着帕子,半開玩笑道:“是啊,你爸我不想我兒子因為一點小事二進宮,老了老了還得去監獄看兒子。”
原重遠看着他爸捂着腦袋氣呼呼的,忽而笑了,很快又垂下眸光濕了眼睫,那些沉重的過往當玩笑說出口時,竟這般讓人心情爽快。
“是,父親大人!”
警察趕來時,除去看熱鬧的人,那些扔瓶子鬧事的人趁着人多四散溜了,兩位警員拍照取證後,原重遠留下錄口供,丁随陪着原闳識去附近醫院處理傷口。
醫生是原闳識老相識,為了讓傷口能更好地愈合,三下五除二便給原闳識剃了個光頭。
“還别說,你還真有點少林老方丈慈眉善目那範兒。”
“那豈不是很帥?”
“注意你年紀昂,奔七的人了,過幾天拍個片子,萬一有淤血什麼的及時處理。”
“謹遵醫囑。”原闳識起身問丁随:“帥嗎?”
原闳識臨危不亂的氣度,讓丁随深深折服:“帥!您是我見過的最帥最樂觀的老頭。”
“什麼老頭兒,會不會說話。”
出了醫院,疾風吹來,原闳識頓覺頭上涼飕飕的,他從車副駕取了帽子小心地扣在腦袋上:“小梾前段時間還跟我說手機被黑客入侵,提醒我注意網絡安全,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眼下工作室有很多事需要我和老陸處理交接,辛苦你跑一趟江介吧,到江介你聯系原梾同學李星漢,現在我們不清楚對方什麼人什麼目的,靜觀其變吧。”
丁随發現隻有提到原梾,原闳識才會顯露出少許的擔憂與慌張,問道:“網絡上那些言論,您不在意嗎?”
“那孩子是我帶大的,他比誰都善良,至于同性戀……”頭上的傷隐隐傳來疼痛,原闳識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在安泊古城工作那段時間,原梾和那個叫蕭行的孩子格外要好,他點了根煙,抽了口才道:“是就是吧。”
丁随剛剛進入工作室,作為實習生和江大建築學院的幾個學生一起學習,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原梾,他從沒見過那般溫柔明亮的男孩子,出于好奇,他了解過原梾的所有作品,也實地考察過,那些浪漫靈動,古典自然的設計竟出自同一人之手且是一個剛滿18歲的孩子,他心内早已給原梾加了無數濾鏡,所以剛看到新聞時除了震驚更多的是不甘,他不想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毀了原梾。
“您有什麼話想帶給原梾嗎?”
原闳識一根煙通常隻抽兩口,想事情時才會點上一根,他有點自言自語道:“當初我不該自私地把那孩子留在身邊,那樣也許他的路會好走些。”
丁随沒有言語,奇異地明白了話中含義。原闳識年紀大了,近來是把他當接班人培養的,丁随能感覺的出來。
“跟原梾說,叫他别怕,冷處理。”
“好。”
“項目黃了,工作室近期也沒什麼事,你在江介多呆幾天陪陪他,我給你打一筆經費,原梾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有什麼需要協助的,你幫幫忙。”
“您放心,有什麼情況我及時跟您彙報。”
“好,小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