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拒絕。”
顧宥庭懶懶地靠在太師椅上,微眯着眼睛,袖袍一揮,斬釘截鐵地回絕,全身上下連頭發絲兒都帶着一層莫挨老子的距離感。
寬敞的大殿裡亮着幾盞昏黃的燈,影影綽綽,沒将這宮殿照得亮堂,反倒有種幽暗陰森的感覺。
也不奇怪,這裡本身就是幽冥地府。
坐在首位的閻陵以手撫額,眉頭緊鎖地看着跪在大殿上兩名瑟瑟發抖的鬼差——和癱在中間戴着枷鎖已經快散得幹淨的人魂……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勾錯了魂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鬼差以前犯過不少這種錯誤,再把人魂送回去就是。按照陽間的說法,就是鬼門關前走一遭,命不該絕,閻王爺也不能強行收走的。
可壞就壞在他們勾錯的這縷魂也太膽小了,還沒來得及放回去就被吓散了……
閻陵表示他并不想收,收了命數就變了,這倒黴蛋一個人的命數變了還不算,連同着與他有因果的那些人全都變了。
這可就是地府的重大工作失誤了。
而且這倒黴蛋命格奇怪得很,按說就算是鬼差抓錯了,魂散了人死了,業鏡也就該能看到此人生平功德業障了。可現在鏡子裡迷迷糊糊地像被什麼掩蓋了,連閻王爺也看不清楚。
就是放他投胎,也不知道該往哪道輪回裡扔啊!
閻陵再勸:“宥庭,這人命格特殊,總得派個差使過去調查的,你與這人同名同姓,也算有緣…”
顧宥庭不吃這套:“幾百年了,與本王同名同姓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難不成個個都是有緣。再說,這些人竟敢與本王同名,放他們好好投胎已是本王寬宏大量了。”
閻陵翻了個白眼。
曉之以理不行,他隻好動之以情,揮手打發兩隻鬼差退下受罰,才可憐巴巴地賣慘:“唉,你也知道,這錯不大不小,但要傳出去,我肯定是要被其他鬼神笑死的。萬一上達天聽,這屆的評先評優我可就靠邊站了。”
顧宥庭依然不為所動:“本王不喜。”
閻陵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學着顧宥庭的樣子懶懶地斜靠在椅子上:“好好好,你不去就算了。我馬上就去遞了辭呈,你看看下一任閻官還會不會放任你不投胎不轉世不任職,天天宅在地府裡睡大覺!”
不知這話戳中了顧宥庭哪根神經,他淺淺地瞥了閻陵一眼,仔細想想也沒錯,他在地府日子過得悠閑,多靠閻陵給他大開綠燈,行了許多方便。
就當還個人情,也不是不行。
閻陵敏銳地捕捉到顧宥庭态度有所松動,繼續慫恿:“你都多久沒去人界了,幾百年了,那兒早就不是當初模樣了,真不想去瞧瞧?”
顧宥庭沒搭理,說了句不相幹的:“你别總倒黴蛋倒黴蛋地叫人家,趁着人魂還沒散盡,找個魂器養一養,給投個好人家吧。”
閻陵笑了笑,知道他這是應下了。
幾百年了,人間在一番又一番的輪回中不斷被淹沒重塑,早已經天翻地覆。
高樓林立,商場酒吧霓虹燈閃耀,火樹銀花将夜晚裝點得如同白晝。臨近午夜的大街,再沒有白日裡的擁堵,車輛快速地穿行在交錯縱橫的街上,一路暢行無阻。
寶藍色的帕拉梅拉像穿梭在夜晚的精靈,流暢地轉過街道,正在開車的聞邱發出了今晚第九十八次歎氣。
副駕駛上的青年兩頰有點發紅,眼神迷離,暈暈乎乎地靠在椅背上,聽了一晚上長籲短歎,終于忍不住了:“差不多得了,歎氣老得快,我又沒給那老頭占什麼便宜,你不要内疚了……”
聞邱的第九十九聲歎息被他哽得生生咽了下去:“大少爺,你搞搞清楚,我這是在無奈!在生氣!在頭疼!”
副駕上的人點點頭,慵懶地睜開一雙桃花眼,挺好心地勸慰:“那你别氣了,生氣也容易老的,你也沒想到他們會直接在飯桌上動手動腳,不能怪你……”
他的安慰讓聞邱非常短暫地感動了一下。随後聞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生怕太過平靜不足以表現他的激動和惋惜,更不能讓這位素來任性的小祖宗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
“不是……唐嘉禾,你知道參加今晚那局的都是誰嗎?那可是孫茂海!我接到孫導意向邀約的時候都吓傻了。咱平時夠也夠不到的餅,突然‘啪哒’掉面前了!”
唐嘉禾拆穿:“所以那不是餅,是毒蘑菇。”
聞邱越想越沮喪:“來的還有總制片和投資人,那麼重要的場合,我還想着你好好把握機會‘唰’地一下爆火了呢!這下可好,你直接把人場子給砸了!我特意提醒了你收着點脾氣,你怎麼一點兒也不聽呢!”
“我怎麼沒聽了?”唐嘉禾不滿地反駁,“我就是潑了他幾杯酒,要不是聽着你的話,我今天非得把酒瓶砸那孫子腦袋上給他開瓢!”
聞邱:“……那我謝謝你?”
唐嘉禾順着杆子往上爬:“算了别客氣了!我覺得我還是太文明了,素質有待降低。你都不知道,我要是再慢一步,那孫子的鹹豬手就要搭我屁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