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那不是人。
他強行按捺住心裡惶恐,再度瞧去,果然,窗外那東西戴着一頂藤編鬥笠,身披一件蓑衣鬥篷,沖着他大張着雙臂,咧唇微笑,那居然是一個會動的稻草人!
這稻草人面孔紮得尤其精緻,黝黑渾圓的眼睛不時眨巴幾下,不大不小嵌入的鼻子,唇線清晰可見。見唐嘉禾面色難看,似乎它也有些害怕,往後瑟縮了一下脖子,眼神黯淡了幾分,收斂了笑意,表情居然透出幾分失落。
他失落的樣子也很古怪,隻是唐嘉禾最近遇到太多怪事兒,竟也有些習以為常的想法。
不知道這稻草人究竟是什麼來路,這令他不由得考慮了一下,要不要求助場外顧宥庭,丢臉總比沒命強。
可待他再度望向窗戶,那稻草人就像剛才出現的那些小黑蟲一樣沒了影子,仿佛那令人汗毛倒豎的場景隻是他無故出現的幻覺一般。
他放下手機,飛快地拉上了窗簾,躺回床上滑進被子。
幾分鐘後,唐嘉禾沒忍住光着腳下了地掀開窗簾又看了看,依然不見稻草人的蹤迹,幾次三番,心底的不安終究抵不過疲倦困意,直到下半夜總算迷迷糊糊地睡了個囫囵覺。
把唐嘉禾吓得不清的稻草人此時正垂頭喪氣地站在隔壁房間裡,苦喪着臉:“我過去的 時候,他已經想出辦法對付土棺蛄了,就算沒有我幫忙,他也能把那些蟲子都趕走,反而是他看到我的時候,好像被我吓到了……”稻草人的嘴巴一動一動,越說聲音越輕,說到後面居然帶上了哭腔,“我居然把他吓到了,嗚嗚嗚,我可真沒用啊……”
沙發上的人翹着二郎腿,捏了捏眉心,打斷了稻草人沒完沒了的哭腔:“你把他吓到了,然後呢?他什麼反應?”
“我朝他打了個招呼,他臉都吓白了。”稻草人說,“我不敢多呆,就趕緊回來了,他可能……可能睡覺去了……”
顧宥庭陰沉着臉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揮了揮手打發稻草人:“你也睡覺去!”
稻草人撇了撇嘴,停止了抽泣,點點頭,聽話地把身子變成了三四寸大小,然後用小短腿慢慢的爬上了矮櫃,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不動了。
現在煩悶的人變成了顧宥庭了。
土棺蛄為什麼會找上唐嘉禾?難道是與他結契的緣故?可是,他現在這身體是如假包換的人身,不曾腐爛分毫,為什麼還會招來這種以腐屍為食,隻能生活在地下的蠕蟲?
先是土棺蛄,又是稻草人,這小少爺居然還能睡得着,這心得有多大?
顧宥庭無奈失笑,不是說了有事來找他嗎?為什麼遇到土棺蛄沒找他?被稻草人吓到也不來找他?不是他自己說的一起打過假臉怪,不要這麼見外麼?
……
次日上午,唐嘉禾還在跟周公下棋,忽地耳邊響起尖銳的警鈴聲,随後四周升起影影綽綽的綠色鬼火。
鬼火一開始不過星星點點,可是很快就繁衍成一大片,鬼火點亮之處,黑色的蠕蟲若隐若現,一并朝着他漸漸逼近,眼看就要攀附到他身上,遠處還有一個稻草人沖着他微笑,任他手上系着紅繩的手臂連續揮擋也不起作用。
唐嘉禾心急,不是說這可以護身麼,不起作用了?顧宥庭給他的是一個劣質品?
正當他心驚膽戰步步後退,肩膀突然被身後人按住,與他下棋的周公居然頂着一副顧宥庭的皮囊。“顧宥庭”失望地對他說:“有事為什麼不叫我?既然這樣,你就自生自滅吧!”
說完,“顧宥庭”瞬間消失,鬼火幻化成了紅錦金絲的香囊,又一次要将他吞沒——
靠,唐嘉禾一個鯉魚打挺立馬坐起,臉上還帶着驚醒之後的片刻茫然。
又是做夢,還夢見顧宥庭了,最近這人出現的頻率實在太高了。他摸摸後脖頸的冷汗,催命似的鈴聲卻沒停下來,反倒叫得更歡了。
唐嘉禾夢中的驚恐頓時轉成現實的憤怒,誰他麼地把門鈴按成警報器啊!
他半敞着睡袍,怒氣沖沖地開了門:“你幹什麼呀,弄得跟土匪頭子打家劫舍似的,注意素質好不好!精神文明建設怎麼就碰上你這壁壘了呢!”
奪命鈴聲的制造者聞先生正焦急地等在門口,見他開門愣了一瞬,随後立刻側身進入怨聲載道:“可算是醒了,打你電話也不接,我以為你又厥過去了,吓死我了!”
唐嘉禾真的要呵了,他到現在還因為突然驚醒心跳加速,到底誰吓死誰啊!
“你怎麼來這麼早,沒有行程我還不配休假嗎?”唐嘉禾一邊說着一邊轉身懶洋洋地繼續癱倒在沙發上。
“早?”聞邱驚呼,“小祖宗,你倒是看看現在幾點了!趕緊收拾一下,不然又要誤了航班。”
唐嘉禾被強行叫起洗漱整理,聞邱幫他收拾行李。房間裡安靜沒一會,門鈴聲又響起。
這個點不會是客房服務,那大早上的誰又來找他?顧宥庭?
唐嘉禾對腦袋裡未經思索就冒出的第一猜測有點哭笑不得,怎麼好好的就覺得是來者姓顧了。
不過唐嘉禾細細一想,這個可能性不低。他們原本是打算昨天下午走的,不知什麼原因耽誤了,到這時候再過來問問要不要一起走也不足為奇,嘿,第六感引發的第一反應總還是有點邏輯的。
他心裡暗暗琢磨,要是顧宥庭真這麼問了,就搭個順風車吧,總是拒絕别人的好意也不太妥。
他把衣領袖口收拾地整整齊齊走到客廳的時候,聞邱從貓眼向外看了一眼,緊接着擰開房間門,有點驚訝:“黎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