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點消!”唐嘉禾說,“戳它爪子,給他超度。”
顧宥庭搖頭:“說了它就是一縷執念,随便附在什麼上面都行,把爪子磨成渣也是治标不治本。”
唐嘉禾驚得一愣,然後低呼:“那要怎麼辦?它昨天晚上真的鑽我夢裡了,還好你提前壓住,你倆在我夢裡打地鼠,鬧得我整夜沒睡好!它是不是覺得我就是絮兒,我是不是可以幫它消了執念?”
“理論上可以,但是不必勉強,就算它一直不散,我也不會再讓它有機會去夢裡騷擾你。”顧宥庭心虛,昨晚他以為已經給唐嘉禾清了腳踝的印記,抹掉了骨爪子的大半能量,分出自己的一小縷魂靈已經綽綽有餘,沒料到還是小看它了。
他轉頭瞪了骨爪一眼——後者正直直地對着唐嘉禾,沒被王爺這記眼刀傷到。
它終于忍不住發出痛苦的低吼:“絮兒,你忘了,你不記得阿爹了?!時間過去太久了,可是總會有印記的,你腳踝上的平安扣,那是阿爹親手給你系上的!”
“平安扣?”唐嘉禾依稀想起了腳踝處的胎記,骨頭爪子怎麼知道的?是昨天抓住他的時候看到的?是這胎記,讓它認錯了人?
老骨頭眼神不太好使啊!
唐嘉禾試圖跟它講道理:“不是,那就是個胎記,不小心跟你的平安扣長得像了點,你認錯了!”
“不!!”沒等他說完,骨爪厲聲大喝,“我不會認錯,你就是我的絮兒!你!你是不是把阿爹全都忘幹淨了?!”
說着,骨爪瞬間激動起來,尖銳的指骨如利刃般豎起,張牙舞爪地掙紮了兩下,狠狠地紮進地面,眨眼之間,堅實的土地上多了幾個黑洞洞的窟窿。
沒料到骨爪瞬間激動,唐嘉禾驚得後退了小半步,被顧宥庭扶了一把,随後加重了靈力壓制骨爪,沒讓它繼續放肆。
唐嘉禾哀歎了一聲,想不通這骨爪僅憑一個胎記如何就能認定他是絮兒。不過他向來看得開,對于想不通的事情并不過于費神。反正邪乎事兒遇得多了,這點不算啥。知道骨爪子沒有傷人的意思,唐嘉禾對它沒那麼大的敵意,隻想把它好好送走,否則夢裡被一隻骨爪子騷擾着。
該認慫的時候他也不硬來。唐嘉禾從包裡拿出一沓黃表紙,找了塊角落的空地,好言勸道:“骨爺,您老人家遊蕩久了,思兒心切。不過您說的‘絮兒’我不認識,要不,您收點兒金銀紙錢,我再給您上點兒好酒好菜,您就别留着這縷念了,安心上路。”
說着,他在顧宥庭設下的結界中點燃了紙錢,火光亮起,周遭的逐漸升高,一沓黃表紙瞬間化為灰燼,打着旋兒地升向半空。
燃燒的火焰像是骨爪子的鎮靜劑,它着實安生了不少,沒再抗拒着往地上紮窟窿,也不再低聲嚎叫,怔怔地朝向角落裡燃起的那堆紙錢,軟趴趴地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罷了,也算是絮兒送阿爹上路了,絮兒是個好孩子,沒辜負阿爹的養育之恩,我的絮兒是個好孩子,我的絮兒是個好孩子……”
粘液似的淚水又從爪縫中流出。骨爪如魔怔一般重複低喃着這幾句話,嗓音沙啞,暗藏着難以掩飾的破敗和衰亡。
唐嘉禾卻一個激靈,仿佛被一記悶雷劈開了腦袋,無數星點見縫插針地鑽進去,組成了一個個零碎又陌生的畫面。透過瑩瑩火光,早已破落消失的戲台子仿佛重現在眼前,那台上披着寬袖,抹着濃妝,頭插朱钗玉簪的戲子袅袅轉身。
唐嘉禾看清了他的長相,那分明是與他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還來不及震驚,眼前那幕倏然消散,無縫跳轉到下一幕場景。
“絮兒?你在偷看本王?”冷不防被叫到名字的人受驚,轉身要走,那張臉随之闖入唐嘉禾眼中——又是與自己一般無二的模樣。
場面再換,這次他仿佛不再是單純的看客,無措的慌亂之感似乎也鑽進了唐嘉禾的情緒裡,令他心裡同樣湧起的不安,他聽到自己的聲音:“王爺,絮兒實為男子……”
“男子?那也無妨……”
“你想習武?還是讀書?”
“怕什麼,本王為你做主就是……”
“西南起事,本王奉命領兵增援,快則月餘,慢則數年……”
“……絮兒舍不得本王?”
……
唐嘉禾心裡一顫,這是以前的顧宥庭?活着的靖南王?那麼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就是絮兒?他為什麼會看到這些,他跟絮兒真的有些說不清楚的聯系,還是如骨爪所說,他就是絮兒?
種種猜測一股腦兒地闖入腦中,沒等他細思,隻見眼前絮兒又換了一身男裝,翻身上馬,大喝一聲便策馬揚塵,把靖南王府遠遠地甩在身後。
這是話劇的最後一幕,駿馬疾馳。眼前霧氣漸散,聲音也逐漸消失,帷幕終于落下,但那些褪色的記憶卻好像刻印在唐嘉禾的腦子裡了,令他無從辨别是幻是真。
他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一陣絞痛,被冷汗浸濕的手掌立刻被另一隻大手握住:“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