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偶驚得立刻彈跳起來,本能地歪頭躲閃,冷不防瞧見對面自己的身體也随着他的動作向後彎折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以一種十分詭異且毫無美感的姿勢躲避了白骨爪的攻擊。
顧宥庭眼疾手快握住人偶的身子,免了他重重一摔,帶唐嘉禾重新在顧宥庭肩上坐好,見對面自己的身體也跟着打了個趔趄,晃晃悠悠地站穩。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心疼自己那具被霸占的身體,又差點被自己那副快要超越人體極限彎折扭曲的樣子吓得再次滑倒。
但恍然之間,他突然意識到與自己身體的聯系并沒有切斷,他在同時控制着稻草人偶和他暫時離開的軀體,從他的視角看來,就好像捏了個與他一模一樣的真人角色在玩RPG遊戲,充滿了遠程操控的不真實感。
“我……居然還能控制我的身體?”
他攤開人偶小小的手掌,名換“唐嘉禾”的那副軀殼也在試圖跟着擡手,盡管這一動作被另一個霸占他身體的力量所阻礙,變得有些吃力和笨拙。
顧宥庭神色并未放松,但還是貼心解釋:“靈魂出竅,魂魄雖然抽離,但與身體的聯系還有一段時間才會斷裂,可以控制身體并不奇怪。”頓了頓又說,“這老骨頭留下的執念濃烈,力量不小,若你魂魄一直被他壓制會很危險,離開身體暫時寄宿反倒安全些。”
說起來沒毛病,敵進我退,後方拉扯。可敵人狡猾,打不過就使壞,不稀罕占領操控那副沒了魂魄的身體,竟想直接将它毀掉!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成了一個容器,還是那種随時會被從裡面打碎的容器。唐嘉禾哪裡還來得及感歎什麼不真實感,自打認識顧宥庭,就沒遇到過幾件讓他感到真實的事。
二十多年構建的世界觀碎成了玻璃渣,他盡力克服那種以第三方視角凝視自己的古怪感,再度将注意力高度。但他很快想到另一個問題——
“靈魂出竅……靈魂這個東西,可以一直出竅嗎?時間久了會不會有副作用?”
副作用當然有,魂魄離體久了,與身體長時間切斷聯系,會影響身體的靈活度,若是時間再久……或許就回不去了。
但是顧宥庭十分抗拒說出這樣的結果,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抓緊時間,不會有問題。”
“……”
這麼一說唐嘉禾知道不太好,急道:“要不,我回去一下再出來?續個時?”
不等顧宥庭應聲,他就知道這不太可行,脆弱的人魂哪能經得起這樣折騰。上次是趁着老班主不注意的時候費了不少精力才逃出來的,若是回去了,反倒遂了敵人的心願了。那團糾纏不休的惡念别說再給他逃出的機會了,說不定順手就把他連人帶魂一并毀了。
不出所料,方才骨爪一擊不中,此時已經再度蓄力。唐嘉禾察覺身上壓力驟小,隻聽骨頭敲擊的聲音咯咯作響,窸窸窣窣仿佛有什麼東西即将鑽出。不待細想,森冷白骨已如同枝桠一般分裂出四五隻爪子,迅速爬上了唐嘉禾的身體。
冷汗一瞬間湧上背後,被醜陋惡心的白骨爬上身體的嫌惡感讓他瞬時忘了自己已經寄居于稻草人偶體内,“蹭”地一下直接站起,滿腦子都是閃身躲避。
側身動作一出,幅度不算太大,遠程操控着對面的身體立刻做出相同的反應,極度驚險地避開幾隻白骨伸向他的利爪。
而在這一瞬之間,顧宥庭手中靈力已經聚成長鞭猛地一甩,鞭鞘劃破空氣噼啪響聲如哨,淩厲的風嘯擦過唐嘉禾耳畔。
兩人之間心意相通,根本不用多說,唐嘉禾瞅準時機側身後仰,完美避開在他眼前僅有毫厘之差的鞭鞘,與顧宥庭配合地天衣無縫,鞭子擦過那群不知好歹爬在他身體上的骨爪,一時間觸電般被抽得四散崩開,還來不及掉到地上就化成了齑粉。
即便信任顧宥庭,這樣近距離的攻擊仍然讓唐嘉禾緊張地心跳加速,稻草人偶沒有汗腺,否則現在一定已經一身冷汗。
“還好你準頭不錯,不然我就得破相了!我還挺喜歡我的原裝殼的,不打算微do。”
顧宥庭手上動作不停,翻動手腕留了恰到好處的力道保護這副兩人都很愛惜的原裝殼,但長鞭鎖魂已經死死困住躲在原裝殼裡那團濃稠的執念。
靈力持續注入鎖魂鞭,鞭子穿過唐嘉禾的軀殼,準确無誤地釘住占領這具身體興風作浪的邪念!
那團執念被困,愈發焦急起來,暴躁地在身體裡蹿溜試探,一會兒四處散開流向四肢百骸企圖從毛孔中偷偷溜走,發現被鎖得密不透風便又聚成一團鼓泡似的球體亂撞一通妄圖沖破禁锢。唐嘉禾與身體的聯系并沒有全然切斷,此時仍能微弱地感受到身體被從内部撞擊的感覺,痛倒不痛,就是惡心——
坐在顧宥庭身上的稻草人偶條件反射地想要挪動身體。但有些心驚地感受到與身體的聯系似乎不如剛才那般緊密了,就像電量逐漸耗盡的遙控器。他無法躲避,不忍再看,隻好默默地閉上眼睛,充滿怨念的唉聲歎氣:“我覺得我不幹淨了……”
“說什麼胡話,速戰速決。”顧宥庭掌控了局勢,這邊語調剛送快些,那頭便對着老班主一聲冷笑,“看在你養育絮兒多年的份上,本王賜你恩賞,親自送你上路!”
說罷,他一手執鞭鎖住仍在掙紮的邪念,一手将虛無空間撕開一個黑洞,霎時洞中黑霧向外翻湧,視線瞬間被黑霧遮蔽,不見絲毫光點,仿佛徹底沉入虛空之中。
顧宥庭輕車熟路,徑直往前走了大約百米,各種冷風陰氣擦身而過,嘈雜的說話聲一路伴随他們前行,隻是掠過耳畔的每一句話都既不連貫也不完整,像閑來無事的時候頻繁刷過的短視頻。
道路兩旁倏地亮起火光,一開始隻是隐約照亮腳下的路,但越往前走燭光越亮,依次燃起的燭光将這條幽黑小道照得燈火通明。
“這是哪兒?”唐嘉禾忍不住開口問道,其實心裡已經隐隐有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