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行,怪我口無遮攔,下次不說了。”
感受到手上被唐嘉禾緊攥的力道,顧宥庭反手順着他的手指握住,那雙白皙的手便重新回到了他的掌心。他由上到下滑摩挲着微微凸起的關節,又緩緩下滑握着他修長的指尖把玩,有種隐秘且不可言說的纏綿感。
這是安慰的意思,于是小刺猬收起了周身的軟刺,手指不再用力,乖乖地躺在顧宥庭的手心裡。
他繼續揉捏着唐嘉禾的手指頭,好像在撫摸一個愛不釋手的玩具。也不忘慢悠悠地解釋:
“不過你說的沒錯,做這種血契當然要付出代價,自古以來受到反噬的不在少數。地府并非放任,閻君早就對這種血飼陰奴的咒術下了禁令。但是,禁令下了是一回事兒,能不能杜絕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下了禁令膽子還這麼大?”唐嘉禾嗤笑,“呵,也能理解,陽奉陰違嘛,哪裡都一樣。”
顧宥庭沒再應聲,隻是淺淺地蹙了眉。
自古以來,煉屍術,養鬼術屢見不鮮,同陰奴訂立血契與這些大緻相同,但總也是有點特殊的。
陰奴大多來自亂葬崗疫病區那種地方,無人收殓的屍體堆積如山。可這些屍體也有說法,有的人是命中當有這一死劫,逃不脫的。但也也不乏誤入他人因果無辜受牽連的,這種時候,鬼差根本無法一一核對,隻好一股腦兒地全部帶回地府。
全帶回來也不是全都能收的。命數是不是盡了,得過了鬼門關才能查驗出來。那些壽數未盡的沒有批文,不得入内,就此被放。于是有一些人成了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幸存者。
可總有另外一些沒那麼幸運的。魂魄離開久了将散未散,或軀體将壞,因為各種原因無法再回到身體裡,就像當初被誤抓的顧家少爺一樣。
後路已經斷絕,那麼多無辜的遊魂,隻好先去往枉死城,等待命定的壽數熬盡。
枉死城中多餓鬼,城中鬼魂難托生。
這種魂魄怨氣最大,彙聚在一起形成更強大的力量,難以消除。稍微有點道行的人很容易就能循着味兒找過去,碰上好一點的修士,或許會為他們誦經超度,平息一些怨怒。若是碰上那些專修邪術的,搞不好就在不知不覺間訂下了血契。
這相當于用靈神和精血養着這些陰奴,平時祭品陣法供奉不得少,真把他們召喚出來還得實打實地出點血,借個一絲半縷的靈神皮肉給他們塑一個空殼肉身,在陽間行動。
沒有意識的傀儡單看外表與正常人無異,但畢竟是個空殼,隻受契約者驅使。而且他們行動範圍更廣,接觸到的事情更多,如果遇到靈神強烈的契約者,甚至能如正常人一樣在人間生活很久,這就意味着,這些陰奴必然會介入他人的因果,引起更多是非。
閻陵早就意識到這一點隐患,當然就不止是下了禁令這麼簡單。
他給那些容易成為陰奴的遊魂加了禁锢,還給這類術法施加了更嚴重的反噬咒語。施術者受陰氣侵蝕,神魂不穩,折損陽壽這些都算小兒科了,稍有差池,那是生生世世都背着詛咒不得善終的。
現在能成為陰奴的遊魂本就比戰亂時期少了太多,會施展這一咒術的術士也幾乎斷絕,顧宥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陰奴了。
但若真的隻是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種非人非鬼的傀儡之物,雖有些意外,但不至于讓他覺得奇怪。真正讓他心生疑窦的,是這陰奴,居然一次被召了十來隻!
閻陵的禁令從來沒有取消,這意味着反噬咒語仍然在,召喚一隻陰奴都會被陰氣蝕骨,穿透神魂,那十來隻陰奴呢?那可是十倍反噬!
且不論這人在不在乎帶着惡詛進入每場輪回世世不得善終,單說這訂契的所需靈神精氣,也沒有哪個人能扛得住。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可惜陰奴血契一旦訂立隻能等着契約完成或者不能從外部打斷,否則陰奴從供養中驚醒,怨氣更甚,或許會直接化作兇煞,那時隻怕會牽累更多無辜之人。
所以顧宥庭隻能放出追蹤符一探究竟,而他沒有明說的是,追蹤符裡還藏着另一道很隐秘的符咒——縛靈咒。
這倒符咒藏得很深,即使是契約者也不會輕易發現。他不僅要知道這些陰奴去了何處,還必須提前做好準備,将他們的攻擊力削去大半。
顧宥庭暗藏心事,面上卻并不顯露。他一邊考慮着這事兒蹊跷得給閻陵提個醒,一邊還在客串導遊,帶着小刺猬領略地府風光。
他沒有工作經驗,但手裡捏着唐嘉禾,感覺還挺樂在其中。
“我們先前來的這地方隻能算是入口,頂多算是一扇外城門罷了。”顧宥庭語氣悠然:“剛才你也見到了,鬼差拘拿生魂也是走的這條道,算是地府的‘官道’,沿着這路一直走,穿過那邊的牌樓,瞧見那上面的字兒了嗎——幽冥地府鬼門關,進了鬼門關,生魂才算是入了鬼籍,再想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他說着,指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唐嘉禾的手心,随後朝着不遠處微微揚了揚下巴。
唐嘉禾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高達數丈的牌樓在薄霧中若隐若現,朱紅色的立柱上嵌着金色的龍紋雕刻,龍鱗透過薄霧發出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