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他的旁邊,跟旁邊的方思源對視了一眼。謝擎雲的骨相非常立體,眉眼深邃,看人時會給人一種專注而深情的錯覺。
實際上在被他審視的時候,這雙眼睛是涼薄的。
他的俊臉給了他太多原本不期待的僞裝。
“你有一米七嗎?”
方思源遲鈍了一下,說:“我、我當然有一米……”
他很想争辯自己身高骨骼還在沖刺當中,潛力不是區區一米七的關卡可以衡量的,偏偏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下,他隻能含恨咽下狡辯,準備默默離開。
“欸,我可以跟你換嗎?”一名戴眼鏡的女生主動發問。她坐在靠牆的位置,如果能換到正中間,她上課就再也不用費勁看黑闆了。
謝擎雲同意并道謝,女生便高高興興地搬東西走了。
換完位置後謝擎雲仍舊坐在靠窗的那一列,隻不過更靠前了,身邊的人還是江璩。
他對江璩的偏向已經顯而易見。
樊新羽隻能幹瞪眼。他是什麼洪水猛獸?竟然讓謝擎雲這樣避之不及!
江璩腦子還在發懵,巡堂的班主任已經走到他身旁。
“這是什麼?”
“鎮水逆的——咳咳,這、這是獬豸!”察覺到班主任語氣裡微妙的探究,江璩不過腦的話語懸崖勒馬,及時拿腦汁涮了一涮。
“獬豸?”班主任當然不會不懂什麼是獬豸,但是為什麼他要畫一隻獬豸在這裡?
“因為獬豸會保佑每一個學政法的孩子!”天才!江璩為自己的機智暗暗叫好。
方思源一臉被同齡人的玄學操作震撼到的表情。獬豸也能治水逆嗎?
班主任:“别騙我,你這隻獬豸不長角怎麼頂人?”
全班都哄笑起來。
誰都沒見過神獸,但是獬豸“一角之羊”的特征還是知道的,課本上介紹這隻神獸時會講到,它能明辨是非,并且用頭頂的獨角撞倒犯罪之人,因此成為公正的象征。
“沒畫完呢,這就補上。”江璩連忙找補。
班主任沒打算找吉祥物的茬,“行了,我看班上的黑闆報就交給你了,正好是法治主題,你把你那獬豸畫上去,記得别把角忘了。”
“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來,方思源笑得最大聲,變聲期的公鴨嗓都出來了。
江璩慘叫一聲,自己走個神被抓包就算了,還被包攬了個活幹。
還沒緩過來,又聽見班主任說單列的布置讓過道變得太窄,因此要兩兩合并,大家同桌而坐,今晚就要把座位布置好。
按照這樣的安排,謝擎雲剛好和江璩成為了同桌。
江璩偷眼望去,他就那樣一手支頭,一手靠在椅背,以敞開胸襟的姿态對江璩的位置進行了半包圍。他深邃的眼睛毫無回避和掩飾,就那樣安靜從容地看着他。
看着江璩這隻倒黴催的兔子,收拾好自己就往陷阱跳。
又和學霸近水樓台了,江璩沒想好打破僵局的措辭,索性先置之不理。
以前不會做的題目,他都是問方思源他們,現在謝擎雲就坐他旁邊,江璩不敢舍近求遠惹他不快,隻好苦哈哈地自己琢磨,實在不會的就硬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就算被老師責罵,也比被謝擎雲冷眼強。
他以為自己在謝擎雲的生活裡,隻是個波瀾不驚的小角色。自己對他的忽冷忽熱,都隻是自己的獨角戲。
以前自己腦袋低着那麼久,他擱後邊坐都知道自己寫不出來。現在好了,他就坐旁邊呢,明知道自己急得都要啃手指頭了,還在那目不斜視地看書。
是的,學霸早就寫完題目了。現在一動也不動地盯着第二天的新課,不管是發呆還是深思,反正就是晾着江璩。
放學鈴聲預備響起的時候,大家早就躁動得坐不住了。不管是食堂的炒粉還是街邊的燒烤,随着夜風潛入每一間教室,無形地召喚着學生們肚子裡的饞蟲。
鈴聲一響,整棟樓都在夜宵大軍的鐵蹄下轟轟震動。
江璩就沒有那麼幸運,他還要把特洛爾斯的抽象畫謄描到教室後面那塊黑闆上。
他拿了黑闆擦準備把舊的黑闆報擦掉,受限于身高,頂上的痕迹他踮起腳也擦不到。
忽然一個熱源從身後貼了上來,他還沒回頭,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輕而易舉地就擦幹淨了黑闆頂部的痕迹。
江璩感覺自己被逼近在黑闆和他高挑堅實的身體之間,他擡頭去看,看見了謝擎雲的臉。
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霸道地用他淩厲的下颌線攫取着所有視線,遠比夢裡的形象帥氣沉穩。
就在江璩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謝擎雲擡手遮住了他的眼睛,繼續擦黑闆。
江璩眼前一黑,在他的掌心裡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撲扇着,給彼此留下微妙的觸感。
江璩忽然自卑自己的眼睛不完整。
他視物的角度受限,擡頭轉頭總是比别人更生硬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