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收起來的行李:“不好意思,我已經收攤了。”
他回拒得理直氣壯,隻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言辭裡透着牙根裡滲出的些許酸意和沖撞。
隻有自己知道。
“那好吧,謝謝。”眼前的女孩沒聽出來,她隻是有些遺憾和惋惜,沒能趕上這個機會制造一份特别的記憶。
她的禮貌和自己的尖酸讓江璩自慚形穢。
他隻想趕緊走,免得撞見人家和和美美逛街的樣子。
但是背着拿着一大堆雜物離開商場之前,江璩還是看見那個女孩開心地迎上謝擎雲,雀躍地指着不遠處的抓娃娃商店,然後兩個人一起走了過去。
江璩知道那家抓娃娃商店,成功率算是同行裡比較高的,如果謝擎雲要在女生面前展示一把,不用為抓不到娃娃而感到丢人。
還有那個繃帶……會是女生給他包紮的嗎?
謝擎雲啊,你小子就幸福去吧。
“阿嚏——”
“表哥,你沒事吧?”
謝擎雲搖了搖頭,自顧自地站在一旁,和地上靠牆的小提琴盒一起站崗。笑眯眯的店員剛說了半句“帥哥和女朋友一起玩啊——”就被他無情拒絕了、
唐靜熙替他圓場:“我哥手指受傷了,我給他抓就好。”
店員:“妹妹真體貼啊。”
進城務工完畢的僞二次元戴好了他的草帽,默默退場。在即将走出門口的時候,被一個身穿西裝的男人帶着保安攔下了。
“您好,監控顯示您在我們商場違法經營了兩天,麻煩跟我們走一趟。”大堂經理似的西裝男神色和悅,可他身後人高馬大的黑衣保安看架勢可不是吃素的。
“額,抱歉,我可以把這兩天的收入全部歸還……”
“不用擔心,我們的負責人隻是想跟您聊聊。”
江璩被他帶上了電梯,到了某一層後,被請進了一個類似私人酒吧的地方。黑金色調的陳設和昏黃的燈光把偌大的空間設計得幽微暧昧,雖然有各種玻璃水晶之類的東西折射出粼粼光彩,然而真正能勉強照明的燈光隻在落座區,就好像坐對面的人不是人,而是博物館裡被全方位打光展出的珍寶。
江璩被帶了落地窗邊的位置,一個年輕的西裝男人靠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
大概從他被帶進來的時候,這個男人就盯着自己好一會兒了。
這個所謂的負責人年紀不大,神色輕浮難掩貴氣。是以同樣是穿西裝,大堂經理氣質穩重也隻是看着更商務,而眼前的男人輕浮玩味,但因為有錢有權,他的上位者氣息更加明顯,壓下了花花公子的那股浪蕩氣質。
那個男人站起來紳士地請江璩坐下,然而他的笑容又讓江璩覺得,自己的打扮好像讓對方覺得很可笑,還一直審視個不停。
“小同學别緊張,先點一杯再慢慢聊,就當交個朋友。”
酒吧的吧台上的調酒師正在表演花式調酒,駐場歌手抱着吉他
他推過來菜單,江璩瞥了一眼,說:“未成年不能喝酒。違規占地擺攤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會拿出全部所得作為賠償……”
“這就見外了。”男人打斷他,他招了招手,讓侍應生端來了果汁和兩份西餐。
他笑吟吟地說:“如果你之前沒有那麼客氣地拒絕我好心的邀請,那我們早就見過面了。”
江璩說:“你是杜明的哥哥?”怪不得這做派有幾分眼熟。
“我是杜風,不介意的話就叫我一聲哥,不知道我有沒有這份榮幸?”見江璩不說話,他不緊不慢地提醒,“畢竟朋友的身份,總好過什麼負責人和違規經營的陌生人,對吧?”
他的精明油滑讓江璩感到不适。他的精明難道不知道這是對江璩的脅迫嗎?隻是他冠冕堂皇地端着,就像觀察玻璃缸裡的小老鼠那樣逗弄着江璩。
江璩說:“是我有錯在先,請您公事公辦吧。”
“說實話,你比我想象中還可愛。”杜風戲谑道,“你和我弟弟同班,難得的休息時間拿來擺攤,是不是缺零花錢了?”
“您弟弟恨不得把我家的情況昭告天下,如果您好奇的話,他會告訴你電視該換哪個台。”
杜風被他逗笑了,點點頭說:“我懂,你比那小子聰明多了。你很會畫畫,沒有任何流量基礎就可以把這份能力變現。不過呢,我想你也該明白,即使兩天掙一千多,也是杯水車薪無濟于事。”
“可是你知道嗎,那些和你一起出現在商場裡出席活動的演員,出場兩小時就能掙到你兩天的辛苦費,而娛樂圈出道的藝人,兩天的演出費用就能頂一個普通家庭半輩子的收入,而這些人包裝過後的美貌,甚至還不如現在素顔的你。”
如同酒液微醺的暖黃色燈光下,江璩的五官被影子剪裁一半,不但不削減他的美,反而更多了些欲遮還休的味道,燈下觀美人的古意在這一刻被參悟。
“隻要你願意做我公司旗下的藝人,你會發現曾經攔在面前的許多難題,根本不值一提,這世界海闊天空得很。”杜風翹着二郎腿,他屈起指節在桌上懶散地敲着,好像已經十拿九穩,随時就能将江璩打包擺上貨架。
“你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坑騙了我爸媽的騙子是和你一夥的嗎?他們的債務和合同背後的關聯方都是你!現在來裝什麼好人!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些,那就到此為止了。”江璩不肯奉陪,起身就走。
杜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份惹人心癢的骨感纖細。他也站了起來,把江璩拉到身前時,帶起的風的氣息似乎和室内的香薰格外不同。
“難怪謝家的小少爺對你這麼上心。”杜風還在笑着,狹長的眼睛裡面分明是算計的涼薄。“可你真的以為找到靠山了嗎?我們兩家人打交道,我做了什麼他這個繼承人會不知道?還不是等着我算計你,然後他再出手賺你的人情!”
江璩無措地仰着頭的模樣實在令人心動,杜風這個見慣風月的浪子都幾乎要維持不住自己冷靜和體面。
江璩惱火地掙開他,杜風冷笑着恢複了原本的人模狗樣,說:“江璩,别把有錢人家的少爺想得太美好,這是一場圍獵,我和他隻是手段不同而已。”
江璩抖了抖被他抓皺的衣袖,好像要把那惡心的觸感抹掉。他什麼也沒說,徑直匆匆離開。
看着獵物不為所動地逃離,杜風自負的眼神瞬間陰暗下來。
公交車上,白發美少年的側臉映在車窗的倒影上,靜靜地有些憂郁傷神。
有很多關注了他畫師号的人在微博上艾特他返圖。他轉發了,也發了自己的九圖集合。
有很多人給他點贊,也有很多人給他留言。
他的心應該像這兩天的賬戶一樣充實。可是光有沉甸甸,卻沒有快樂。
公交到站了,江璩拎着自己的大包小包疲憊地下了車。
那一邊也到站了。
女孩抓了很多的娃娃,可是下車後,也沒有一隻能留在謝擎雲的專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