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号學生在博物館内觀看捐贈儀式。在館長和相關學者的介紹中得知,有那麼一位關心海外文物歸國問題的女企業家,在她的發起之下聯系到不少藏家,共同收集了一批遠漂海外的金玉文物回流。最後更是慷慨資助博物館新建展館落地,推動回流文物的保護和宣傳。
捐贈人受邀上台發言的時候,江璩在熱烈的鼓掌中果然看見了一位有幾分臉熟的女士,就是他在瑞雲鶴店見過的那位。
周女士的發言和她的回饋社會的舉動一樣很有格局,不少學生都用亮閃閃的目光看着她。
有這樣的母親,難怪謝擎雲那麼優秀,雖然他不愛表露自己。就像現在也沒有什麼特别的表情,隻是唇角抿着一點點上翹的弧度。如果不是熟知他本性的人,估計是看不出他舒展眉頭的高興的。
這個人,連驕傲都很矜持。
江璩用肩膀蹭他,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這是一個值得驕傲的時刻,不是嗎?
謝擎雲拿他沒辦法,低頭笑了笑。
“……我衷心祝願每一個流落海外的寶物都能在國内修補完整,不管是他的形體還是他的過去他的内裡,都能得到最好最長久的愛護。”
江璩忽然撞見台上投來的溫柔視線,跳過了一張張面孔,在謝擎雲和他之間流連。他也才發現,在不寬敞的展廳裡,自己和謝擎雲的身位竟然如此親密。
她的眼神有江璩不太理解的了然。
“那個寶物,你聽見沒有?”語文課代表提醒同桌好好閱讀理解一下最後一句。
這句摻雜了私情的祝福才是她想說的話呀。一位母親愛子愛到深處,甚至不惜用這樣迂回含蓄的方式為飽經病痛的兒子來祈福。
“我懂。”謝擎雲虛虛搭在他腰上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
捐贈儀式結束後,各班由老師和講解員帶着去參觀。因為部分文物還沒修複好,所以捐贈人又四處周旋借來一批玉器展出,除了文物就是近當代名家的作品。
大家一邊聽着解說,一邊好奇地打量着,低聲交談,在欣賞文化内涵和工藝水平之餘,拍賣師似的估價也是一種樂趣。
江璩也是其中的一位,他在想,這要是放在以前,這些寶物夠不夠特洛爾斯造一頓。
這麼想,特洛爾斯跟牛嚼牡丹的土豪似的。
他暗自樂呵,謝擎雲自然要過問。“偷樂什麼呢?”
江璩随口一說:“沒什麼,在想這些東西換成蛋糕,拿得夠一個人過上多少個生日。”
謝擎雲沉默了一會兒,“應該是很漫長的一生了。”他的語氣很輕,情緒也表露不多。
凡人終其一生摸不到時光荏苒而去的衣角,隻留下悼念的遺物在陳列現實的鴻溝。
江璩沒看見他眼底的哀傷,少年人追求新鮮,很快就被新事物奪走了注意。
這是一座介紹寥寥的玉雕,解說員介紹這是借來的展品,缺少背景信息,無法拓展創作者的用意,隻能從題材内容去揣測,這大概是個充數的新手之作。
“新鮮啊,誰家用玉石來雕手辦?”
“羨慕慘了,我的手辦都沒地方擺,這個直接擺到新展館新展台,啧啧。”說話的是方思源。
“重點是擺的地方嗎?”别人反駁道,“難道不是材料?看看現在有沒有網絡直播的鑒寶主播,馬上連線讓他估一下價。”
“穿着裙子還平胸,到底是不是妹子?”
獨立展台邊擠滿了人,“都離遠點啊,沒玻璃罩,可别碰到了。”
江璩在外圍踮腳看了兩眼,忽然眼神一震。他是不是眼花了,雕像上的那隻大翅膀貓,怎麼長得那麼像特洛爾斯?!!
謝擎雲參展看什麼都是個不鹹不淡的白開水味兒,不像江璩這樣的同齡人那樣熱熱鬧鬧、咋咋呼呼的,就像偶像劇裡陪小女友逛街的男生,興緻不高也不需要給情緒價值,往那直愣愣地一杵刷個存在感就完事。
這會兒竟然意動,拽着江璩強勢地擠入了包圍圈,要帶着他好好鑒賞鑒賞。
方思源眼尖,搓了搓下巴就問:“江璩,這神獸看着怎麼有點像你畫在黑闆上的那隻啊?”
江璩“啊”了一聲,仔細看去,内心戰栗到靜止——水潤剔透的玉石雕刻出一個跪坐于神獸背上的短發少年,他垂眸看着摘下的散亂了的花冠,似乎在沉思。身下背生六翼的神獸威風凜凜地疾馳,掠過青金石雕琢而成的天空。
青金石獨特的藍紫色澤和密布其間的金星,用來表現繁星漫天的深邃夜空,将穿着白色罩衣的少年烘托得無比自由,無比崇高,超脫了技法的稚嫩與神性并存。
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和特洛爾斯擺脫魔域追殺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晚!
這這這,這怎麼會被人看見,還給做成這東西出來了!
江璩兀自震驚,恰巧身邊有人估算出這玉的水頭高到價值百萬,混在一群同樣震驚的人當中也沒有顯得太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