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畫面陡然明滅。
瞬息之後,江洵玉的視線再度清晰起來。
他環顧四周,發現身處的這個“演播大廳”全部是由虛拟投射構成的,懸浮環繞在最外圍的巨大屏幕上打着“墜入心動”的節目logo。
内部則布置成了大型聚會的樣子:中央區域是放滿飲品甜點的開放式吧台,旁邊是擺放着沙發座椅的休息區和未被照亮的舞台。
音樂聲又輕又緩,星星點點的智能小燈球在半空中緩慢浮動,光影效果浪漫而暧昧。
除他以外,這裡空空蕩蕩,還沒有其他人。
大概是被藥物強行提升激素水平的後遺症,江洵玉的太陽穴仍在一陣一陣的抽痛。
然而他的頭腦已然冷靜下來了,意識到這是因為自己最早脫離任務。
而接下來會出現的,恐怕就是他那位還沒出場就被強行宣判失敗的搭檔。
節目攝制組顯然也沒有料到會有人跳轉的這麼早,懸浮攝像頭匆忙就位。
……然後就拍到這個剛剛任務失敗的新人嘉賓在飲品區挑了一杯冰酒,頭也沒回地走向休息區,坐到角落裡不動了。
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鏡頭。
演播大廳的直播間裡已經湧入了不少觀衆,彈幕裡正在亂哄哄地讨論。
“這是最早完成任務的嗎?他搭檔呢?”
“完成任務的都是一對一對來的吧。”
“别說,這小臉長得是真帶勁兒啊。”
“肯定哪位大人物的小情兒,舍不得讓他完成那什麼見鬼的‘心電感應’,先出來了呗。”
“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啧,還一幅生人勿近的表情……又冷又乖啊,覺不覺得!”
很快,有觀衆從江洵玉的直播間裡追過來,給其他人科普了一下方才發生的一切。
觀衆們更興奮了,一個個摩拳擦掌,試圖探究這個肆意妄為的年輕人是什麼來頭。
然而江洵玉臉上絲毫端倪都看不出來。
進入演播大廳不過短短幾分鐘,這人就已經把藥物影響過的情緒收拾的幹幹淨淨。
落荒而逃一樣的退場似乎從未存在過。
觀衆們觀察了一會,彈幕風向又變了:
“服了,看他一杯酒喝半天,我閑的嗎。”
“哪家大人物養這種,當花瓶擺着好看?”
“下面嘉賓趕緊來,這一個無聊沒看頭。”
“這年頭性/冷/淡也能來這種節目圈錢了?”
仿佛是為了照應江洵玉的乏善可陳,大廳的入口處很快走出了第二個嘉賓。
這人身量頗高,肩寬腿長,真人秀的嘉賓聚會被他入場時的幾步路走的像新聞發布會。
隻見他先是目光微微一凝,然後沖眼前的攝像頭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微笑。
江洵玉的肩背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驟然增加的彈幕疊出了開場以來新高度:
“這是個1吧,要命了這氣質蠱到我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對!我!笑!了!”
“好年輕,他就是那個‘第一百八十名’?”
“對,就是他,我看過名單了,叫周衍。”
“我的天他倆顔值真的好般配,磕了!!”
“樓上是不是江洵玉直播間那個猜他們之前認識的,待會兩人見了面說不定會打臉哦。”
“就是有故事!你看他朝休息區方向看了!”
彈幕裡觀衆們反應激動,幕後的攝制組負責人卻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方才江洵玉的任務足夠制造一個熱點話題,節目組發來了重點關注通知。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在剛剛周衍入場的時候,節目組突然又發來了一封緊急通知。
内容卻是停止素材收集。
非但要停止對他們的素材收集,關于兩人的已有音像資料還要全部加密回收。
攝制組負責任人推測,是有什麼大人物在暗中插手施壓——在這裡,資本永遠最大。
他馬上指示手下人員調整了機位分布,把已收集内容加密,打包上交給了節目組。
然後才後知後覺:周衍出身上層,而“墜入心動”最新一批贊助商裡,就有一位姓周。
圍繞着兩人的浮空攝像頭悄悄移開了。
半明不暗的光影裡,江洵玉似有所覺。
但他端坐着沒動,抿了一口酒。
從入口到他坐的位置,幾乎是演播大廳的對角線,隔着巨大的中央區域。
而理論上來說,入場嘉賓應該會先順路去吧台拿些飲料甜點,他還有緩沖時間。
但那個人徑直走了過來。
彈幕裡尖叫的看戲的磕CP的混亂成一團:
“直截了當的走過去了!啊啊啊A爆了!”
“坐等好戲開場:任務做一半跑了給搭檔甩了個倒數排名,剛剛結下梁子的兩人見面。”
“強勢大佬攻冰山美人受,我的XP!!”
“激動!今夕是何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時,又有嘉賓入場了。
整個大廳熱鬧起來,大部分浮空攝像頭立即圍了上去。這次來的人不少,粗略一數,大概有兩三對,立即分掉了大部分觀衆的注意力。
燈光最暗的角落裡,江洵玉蒼白的指尖無意識地反複摩挲着杯壁。
那個人大步穿過熱鬧的人群,即将靠近的時候卻毫無預兆地放緩。
高挑的陰影一點一點籠罩過來,速度很慢,卻帶來一種不容逃脫的壓迫感。
江洵玉喉頭有些發緊,忽然很想自嘲一笑。
這個人總是有讓他難以呼吸的魔力,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亦然。
但江洵玉自己變了。記憶中有一個模糊的句子,“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好騙的青澀少年了。他現在理性,冷靜,會修正一切與他的人生規劃相悖的錯誤。并且絕不會踏入同一條河流。
陰影終于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