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叫醒喻祁陽的從聯邦快報那令人毫無欲望的電子音，變成了池向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對方站在店門前，擡手摁了下門鈴，便沒了動作，在門前靜靜等待。

喻祁陽被清脆的鈴音喚醒了一瞬，視線從光屏上一閃而過，又扯過被子蒙頭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腦海中隻模糊閃過一個念頭——終于有個眼神好的能看到他門前安裝的門鈴了。

可惜他沒能安穩多久，接下來，鈴音平均每三分鐘響一次，精準地在喻祁陽即将陷入深度睡眠前把他給拽了回來，反複幾次，生生給人磨得沒了脾氣。

卧房距離大門不算近，隔音效果也好，所以再劇烈的拍門聲也傳不過來，但門鈴不一樣，從門外發射器發出的信号精準傳遞到卧房門側的接收器上，催命似的鈴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喻祁陽的手指懸在切斷門鈴連接的按鈕上，無數次想點下去，又礙于自己安裝門鈴的初心沒能下手。終于在下一次鈴音響起後，咬牙切齒地收了手，下床洗漱。

三分鐘後，池向晚卡着點再次擡起手，在碰到那水波形的按鍵前，先聽到了一陣細微的卷輪聲動。

機械落閘聲閉，池向晚一擡眼，便看到喻老闆雙手環胸靠坐在外側的櫃台邊，一臉和善。

喻老闆明顯剛剛起床，還穿着柔軟的家居服，蓬松的黑發随意翹着，脖頸上前一天留下的痕迹已消去大半，隻餘下淺淡的印記，顔色還沒有他眼下的黑眼圈深。

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門外的客人，開口道：“池中将近來可真是悠閑，一大早跑到我這兒擾人清夢來了。”

池向晚像是完全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似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點了下頭權作打了招呼，道：“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都很空閑，打擾了。”

意識到類似的體驗可能還要持續兩個月，喻祁陽一大早被暴力叫醒的火氣瞬間竄到頭頂，微笑道：“确實很打擾。閣下既然正在休假，就不要像在工作時一樣起早貪黑。每天這麼着急趕過來，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嗯。”池向晚輕輕颔首表示同意，随即卻擡頭望向他，道：“但我現在正在追求你。”

靠。

喻祁陽心下暗罵，面上卻笑眯眯道：“好吧，那您的追求對象希望您能推遲一下到訪時間，讓他擁有足夠的睡眠，想必您應該會同意吧。”

池向晚思索片刻，擡手看了眼時間，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在喻祁陽驟然真實起來的笑容中冷淡地吐出兩個字：“不會。”

喻祁陽的表情有瞬間的凝滞，随即淡了下去，他身子微微後仰，眼尾下壓盯視着來人，開口道：“恕我直言，閣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但請不要打擾我睡覺，早上九點才是我的工作時間，希望您下次能記住。”

池向晚這次倒是很好說話，沒怎麼猶豫便回道：“記住了。”

隻是這個敷衍的語氣和他先前的表現隻能讓喻祁陽想到一句話——記住了，但不保證做到。

喻祁陽有些牙癢，盯着他看了兩秒鐘，琥珀色的瞳孔在淺淡的日光下顯得有些冷漠，他彎了下唇角，輕聲道：“你最好别讓我找到機會……”

後面的話喻祁陽沒有說完，他單手撐在櫃台上，腰部用力翻了過去，徑自走進了鐵門。

被留在原地的池向晚神色如常，視線落在那扇重又閉合上的門，繼續等待。

在對側稍遠處的房頂上，有兩個人扒住房檐露出個腦袋，伸長脖子探頭探腦，透過掩映下的縫隙悄悄觀察着。

一個津津有味地看着那裡上演的情景劇，邊看邊向身邊的人刷存在感，正是前一天的那位左護衛齊拓，“星網上不是都說池中将是最受Omega喜歡的Alpha麼，怎麼我看進展好像不是很順利。還是說隻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另一個便是右護衛餘複，他神色狐疑，不停地觀察着周遭的建築布局，在終端上記錄問詢，抽空回複道：“這說明葉公好龍，有些東西隻可遠觀，不可近瞻，人也一樣。”

“嚯，有文化，讓我數數你這一句話罵了幾個人。”

“别扯，你沒發現這地方房子建得很蹊跷嗎？”

“發現了啊，我們當時找了半天才勉強找到這個監視位置。說出去誰能想到我追蹤訓練考核滿分啊。”

“……沒人問你。我是說這種建築形式我從來沒見過，整條街道一覽無餘，但完全看不到内部情況，想要探聽點消息都隻能光明正大到門口偷聽，就像在專門防着什麼人似的。”

“你想多了吧，估計是這地兒太偏了，綜合整改的時候沒趕上趟，你回頭有機會去我老家那片落後協區看看，老舊街道都長這樣。”

“真的嗎？”餘複半信半疑，把問題按在心裡，扭頭間恍然看到了在日光反射下的一片亮色，他眼神一凝，有些目眩，果斷松手從屋檐落下去，循着記憶摸索到位置重新攀了上去。

那裡安裝着一個方方正正的信号加強器，堅硬但沉重，是普通民衆日常用得到的款式，餘複起初注意到了但并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到近處一看才發現端倪。

設備使用的金屬材料在日光下并沒有出現明顯的溫度變化，摸上去一片冰涼。表面落有灰塵，外表存在一定程度的磨損和剮蹭，似乎被什麼東西撞擊過，外殼間相互擠壓産生了一定的形變，在邊緣處隔開一道縫隙，内裡物件經由此反射出的太陽光暴露了它并不是一個純粹的信号加強器。

餘複直接暴力拆卸了外殼，發現果然有蹊跷，内部并非什麼電路芯片，而是數不清的管道線路自四周彙集于此，共同連接着一個中央控制器，也就是那反射光的中介。

餘複對設備構造了解不多，便耐着性子查看了一遍控制器的内容，上面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專業詞彙，餘複将它們通俗化處理後聯系在一起，而後渾身倏地一僵。

如果他的理解沒有出錯的話，那就說明在這些線路的另一邊，接滿了紅溫檢測傳感器。它們可能分布在這座建築的任一個角落，也有可能遍布每一個角落。

而不論哪種可能性，系統上的示警時間都已經說明了一個事實——在他們二人接觸到這座建築時，儀器的所有者就已經察覺了他們的到來，甚至精準把握了他們的動向，在幕後沉默地觀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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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祁陽被池向晚煩得沒了睡意，回屋換了套衣服後便和他一起出了門。

因為時間還早，要去的地方還沒開門，喻祁陽也不像某些人那樣沒素質到打擾别人睡覺，便繞過兩條街尋了家店吃早餐。

由于池中将過于自律，在雞還沒叫的大早上就已經吃飽喝足充滿活力，喻祁陽便隻讓他付了錢，而後慢悠悠地享用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