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店内陷入了無言的沉寂。屋外夜色漸暗,周遭接連亮起暖色的燈光。
喻祁陽喝掉最後一口甜杞納,在氤氲的夜色中揉了揉眉心,突然聽到一道電子音在身側響起。
“你不問我是怎麼知道的?”
他沒睜眼,隻道:“大概猜得到。”
就算之前不知道,看如今這幅情況也該知道了。
“……你不怕我透露出去?”
機械音并不能表達主人的情緒,喻祁陽隻能聽到一段平鋪直叙的語句,但他猜測這可能是一個疑問句,于是道:“你會嗎?”
“按照你下午以及剛才的表現,我不認為你會這麼做。更可能的情況是,你會在事情發生前,阻止我。”
一瞬間,祝音在終端上敲字的聲音似乎大了許多,喻祁陽揉了揉耳朵,聽到電子音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止你,但我希望你在實行計劃前能率先考慮其他方案。實在不行……”
“如果最後沒有别的更好的辦法了,我會支持你。”
喻祁陽在黑暗中看着她,隻看得到她隐約模糊的身形,和漆黑眼眸中倒映出的點點星光,有那麼一瞬間想和她再多說些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隻道:“我會考慮。”
祝音頓了下,繼續道:“我是從家裡偷偷跑出來的,現在他們已經知道我在這兒了,我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
“原本我是想永遠離開那個荒謬的地方,找個還算和諧的地方生活……我很喜歡這裡。但現在我想回去看看能不能再做些什麼,我要回去了。”
喻祁陽對此有所預料,并未對她的決定提出異議。
祝音繼續道:“你既然目前還要待在這裡,就謹慎一點,不要被别人抓住把柄。做武器生意要多和監察辦報備,政部對這方面看得很嚴,稍有纰漏就會被調查。”
喻祁陽點點頭,“我知道,已經被你養成習慣了。”
祝音又簡短地強調了一堆要注意的事項,在喻祁陽一句句應聲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喻祁陽笑了下,道:“真難得,看你一次這麼多話。”
祝音沒理會他的調侃,靜了靜,道:“我剛來的時候你說你以前做過調酒師,所以籌備了這家店。我還沒有嘗過你調的酒。”
喻祁陽沉默片刻,突然有些坐不下去,“不急,你又不是現在就離開。”
“明天。”祝音道:“你來送我嗎?”
那種莫名的感覺更強烈了,喻祁陽擱下杯子起身,“可以,明天見。”
他沒再多留,轉身向外走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聽到身後一聲極低淺的“明天見”,像是幻覺。
喻祁陽動作頓了下,擡腳走了出去。
次日,門前終于沒了擾人的動靜,喻祁陽揣上禮物盒,在自己慣常起床的時間出了門。
祝音如往常一般,站在吧台前,拿着口布在擦杯子。
喻祁陽推門進去,将盒子放在吧台上推過去,“給你的,可惜這方面我不太了解,也不算熟悉。如果做得太爛了用不上的話,就當做個紀念。”
祝音放下杯子,打開禮物盒,認出裡面是個助講器。喻祁陽曾經問她為什麼不去裝個電子喉嚨,她回答說市面上類似的服務都需要做手術。所以他送的這個,是一個完全外置的助講器,雖然使用起來麻煩點,但不需要做手術。
她手指動了動,想做些什麼,但最終隻是點了點頭,合上了盒子,把它抱在懷裡。
“行了,别杵着了,我馬上還有事。”喻祁陽把祝音給趕了出去,自己走進吧台。
吧台上器具完備,喻祁陽掃了一眼,從酒櫃中取出兩瓶酒備好,拿過祝音剛放下的老式杯,裝入冰塊處理,又依次加入酒水。
步驟并不複雜,也不花哨,甚至很快就結束了。
喻祁陽在酒杯上方綴了片薄荷葉,把酒杯推過來,淺淡的藍色酒液沉在厚重的酒杯底部,又随着氣泡不斷上升,和上方清透的液體相分隔,卻又好似融合得剛剛好,像是每一個清新而又未知的早晨。
“一杯改了配方的薄霧清晨,味道估計不對,你将就着喝。”
祝音見過這杯酒的原貌,暗色的酒液湧動,迷茫、空洞而又死寂,單從外表來看,改過的這杯就已經赢了。
祝音彎下身子,從側面直視着這杯酒,看着其中的氣泡從底端翻騰出,慢慢、慢慢飄上去,炸開或是融入表面,緩緩笑了一下。
喻祁陽看她還挺喜歡,滿意地收了工,“那我走了,以後有緣再見。”
祝音攔住他,從口袋裡掏出什麼給他,這才揮了揮手告别。
喻祁陽也沒客氣,接過來揣進兜裡,也揮了揮手,“再見。”
他推門離開,在門外迎面撞見一個人。
那人嘴角帶着笑,一身便于行動的常服,推門走進去,叫道:“祝小姐——”
喻祁陽收回視線,走到街邊,召來了車去往約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