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序則凝神思索着什麼,剛開口,身旁的刑厄忽然伸手拉了霍序則一下。
霍序則感到手臂傳來一瞬力道,又轉瞬消失,很熟悉的情景重現,刑厄似乎每次碰他都是一觸即分,就像霍序則身上是帶電還是有火,碰他一下就會傷筋動骨。
“有水,你走這邊。”刑厄的聲音沉穩有力。
下午才下過暴雨,晚上一些路段積水還未完全幹,霍序則用雨傘哒哒哒充當盲杖自然也感覺得出來。
但有水怎麼了?
霍序則眉心幾不可察地輕蹙了下,刑厄在小心翼翼什麼,他現在腳上的鞋絕不比刑厄金貴,而一個人就算“瞎”了也不會脆弱到因為踩到積水就會如何,刑厄對他的照顧……霍序則還不起。
“謝謝。”然而霍序則還是順從着刑厄之前的力道跟對方換了位置。
因為一個位置交換,先前的話題斷了,霍序則緩緩吸了口氣,也不再追問刑厄的過去,接下來,他們之間就那麼默默無言安靜地一起走了陣。
“你的衣服……”直到身旁的刑厄開口。
霍序則側了下頭,這還是今晚散步中頭一次聽到刑厄主動說話。
刑厄問:“是你們大學的衣服嗎?”
霍序則“嗯”了一聲,複雜心緒已然被他壓下:“是啊,大學校慶的紀念衛衣,不過這是當時一個創業的師姐送我的,好像是她自己在做的校園周邊相關的産品。”
當時那位師姐天天撺掇霍序則穿着衣服在校園逛當給她打廣告,還十分豪邁地保證賣的好就給霍序則分提成。
霍序則想起那時候一時間隻覺得恍如隔世,他無意識笑了下,忽然說起:“我大學裡其實也差點被勸退了。”
刑厄聞言愣了愣。
霍序則說:“我入學是踩着身高封頂線進去的,結果大一開學體檢,我暑假竟然還蹿了個兒,好險沒被老師勸退。”
霍序則所謂勸退,實則指的是換專業。
飛行員身高一般要求在一米六五到一米八五之間,霍序則當年通過提前招考選拔的時候身高就已經頂在185cm這個臨界線上了。
不過霍序則最後倒沒換專業,隻是現在也應該再也沒機會上天就是了。
“你很喜歡飛行?”一旁的刑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霍序則握着傘柄的手上。
霍序則的手很好看,掌心寬大,手指瘦長,骨節勻稱,而且因為“臭講究”,霍序則的十指指甲無論何時都保持短而幹淨。
當霍序則用這雙手拿着東西遞人,又或者隻是随便夾着支煙……那種清清冷冷高山仰止的質感,無比吸引人的目光。
刑厄盯着霍序則的手,聽到霍序則回答:“還行,我這人其實挺濫情的。”
霍序則頰邊的酒窩又在若隐若現:“我從小到大碰到什麼都好奇心征服欲旺盛,什麼都喜歡摸摸看看玩一玩,想做飛行員最開始就是想能夠滿世界到處轉。”
霍序則不缺錢、不缺時間、不缺精力,他那時候隻是很幼稚地想,随便飛機把他帶到世界的哪裡,這好像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不過現在飛是飛不了了。”霍序則指指自己眼睛上的白絲,感歎了句,“所以瞎子也就隻能在家做做飯。”
他想起什麼,又扭頭問:“刑厄,你妹妹偏愛什麼口味?你不喜歡中午的飯菜,是覺得鹹了淡了還是不愛吃油炸的……”
“我沒有不喜歡。”刑厄出聲打斷。
然而,霍序則笃定說:“可你還盒子的時候就是興緻不高。”
霍序則很坦然,每個人口味不一樣,霍序則也沒想過要讓人人都誇自己的廚藝,但今晚聽了些刑厄的事,讓他意識到要死歸要死,他現在其實也還能為對方做點什麼。
挺好的,死前還能樂于助人,就當是置換給刑厄将來浪費異能送自己歸西的酬勞也不錯。
“你不是還讓我照看你妹妹?”霍序則自然地問,“她有什麼忌口,喜歡吃什麼,什麼口味習慣我總要先了解清楚。”
“她會做飯,劉磊承也會按時送物資上門,你不用操心這個。”刑厄卻回答。
霍序則聞言神色變得古怪:“中午的排骨就那麼難吃?還是你不相信瞎子能做出什麼能吃的東西?”
他塞給小副官帶走的保鮮盒裡,除了米飯和一點蔬菜,主菜就是一塊油炸肋排,小副官當時還誇這道菜誇得上天,難道隻是演技太好?
刑厄一頓,擰起眉目,再次否認:“不是,你做的東西很好吃。”
霍序則顯然不信,刑厄站在别墅鐵門外還盒子的時候明明還僵着一張臉!
霍序則幹脆停下腳步,認真“看”向旁人,追根究底:“既然好吃,那你在不高興什麼?”
由于散個步的聊天有些長,當前霍序則與刑厄散步到的這個路段附近有盞路燈好像壞了,霍序則俊美的五官有一半陷進了前方綿延的黑暗中,但刑厄從對方的語氣就可以想象出霍序則此刻臉上的表情。
左邊嘴角的酒窩大概看不到了吧?
刑厄下意識跟着霍序則停下腳步。
對峙了好一陣,又或許隻是短短數秒。
霍序則打定主意問到底,刑厄終是先敗下陣來:“你不是……不能吃肉嗎?”
刑厄問話的聲音很輕卻很笃定,他的語氣明明沒有任何不對,可霍序則竟莫名其妙從中聽出了一點憤怒。
又像是……難過。
“你怎麼知道我不能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