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人走路都帶了點晃,可自己毫無察覺。
沉冥擡頭看了他一會,舉起手。還沒碰到,扶疏卻又把手一縮,兇巴巴道:“小心點,别弄壞了。弄壞就把你挂在樹上。”
“……”
沉冥歎了口氣,捉過扶疏的手,一根一根把相互糾纏的流蘇仔細撥開。扶疏覺得觸到自己的指尖又涼又滑,本能地反手握在掌心,問:“你很冷嗎?”
他此刻酒氣上湧,暖得像個小炭爐。握住了,還要捏一捏,執着地想把人捂熱。
沉冥由他握着,半天沒說話。
扶疏垂着腦袋看他,神色當真是在關切,還冒着點直愣愣的傻氣。對視許久,沉冥先挪開目光,落在扶疏腰間。
“這香囊是誰送給你的,”他說得不像個問句,“這麼寶貝。”
扶疏撒開手,小心翼翼捧住香囊,又坐了回去。
沉冥見他不答,換了個問題:“繡的什麼。”
“這麼明顯,你看不出來?”扶疏驚訝,認真指給他看,“是雪松。”
然而他手下的針腳扭扭爬爬,十分笨拙,跟雪松沾不上半點邊。
沉冥沒看香囊,隻看着他。
扶疏呆呆望着虛空出神。須臾,他小聲道:“我喜歡的人。”
酒後反應慢了半拍,這一句是在回答上個問題。
沉冥低聲問:“……現在還喜歡?”
扶疏突然意識到不對勁,警惕地眯起眼:“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好奇。”沉冥說得随意,“想知道我弟弟的心上人是誰。”
扶疏不高興了:“你才是弟弟。”
“嗯?”沉冥挑眉,“不是你自己說的麼。”
“我說什麼了?”
沉冥輕咳一聲,學着他的語氣道:“‘我家哥哥說了,行雲布雨不過是最低級的術法,上不得台面的。’”
“你這個人!”扶疏惱羞成怒,“不光偷東西。還偷聽牆角。”
“是你自己說得大聲,怪不得别人。”沉冥逗他,“叫哥哥。”
扶疏不理。
沉冥盯了他片刻,突然起身走過來。
扶疏仰起頭瞪人:“你做什麼,想打架嗎?”
沉冥單膝跪在他面前,拽過他的手,把香囊的流蘇又纏回手指上,慢條斯理打了個死結。
“叫哥哥,”沉冥擡眼,捧着他的手又說了一遍,“不然不給你解開。”
扶疏遲鈍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
半晌,他拖長了調子道:“哥——哥——”
這一聲叫得老大不情願。
“嗯。”沉冥笑了,揉了揉他的腦袋,“小疏乖。”
這個動作帶着安撫的意味。扶疏神情漸軟,咬唇沉思了片刻,歪着頭問:“哥哥,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沉冥笑意一頓。
“有嗎?”
“……有。”
“真的?”扶疏有點意外。他湊近沉冥的眼睛,試圖看神君大人有沒有撒謊,卻隻看到自己輪廓的倒影。
沉冥的指尖在他掌心劃了一下,聲音很輕:“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你可以經常見到他嗎?”
“可以。”沉冥又揉他腦袋,這回力道有點重,“我每天都可以見到他。”
“真好。”扶疏有點羨慕,又有點喪氣,“……可是我見不到他了。”
沉冥這次沒有問為什麼。
“哥哥,”扶疏動了動手指,有些犯困,“我聽你的話了。你為什麼還不給我解開?”
他看到沉冥的嘴唇動了,但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耳鳴很重。
“……哥哥,”扶疏眼睛已經閉上了,喃喃道,“想睡覺。”
他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人輕抱住了。那個人的懷抱有淡淡的雪松香氣,很好聞。
恍然間,他在夢裡見到那個熟悉身影。一頭黑發的高挑少年,日日追在他身後,喚他哥哥。可是他一轉身,少年面色蒼白,渾身是血,哭着說好痛。
他沖過去,伸出手,卻隻撈到一片飄渺薄霧。少年的身形化在薄霧裡,消散成世間萬粒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