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冥放下手。
“這小狗還蹦挺高。”扶疏拽過條帕子擦手,“你要是憋着氣,帶我去找它,我替你教育教育。”
“确實憋着氣。”沉冥歎了一聲,“不過,隻氣了一小會。”
“為何?”
“他怪可愛的,我不忍心。”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愛心。”扶疏起身伸了個懶腰,望着窗外,“唉,小鬼嘴裡是問不出什麼了,背後之人躲得又深。我們還能從哪突破?”
沉冥道:“歧舌國君。”
扶疏一愣:“你是說……真國君?”
“不錯。”沉冥若有所思,“那小鬼昨天透露,真國君沒死,而是被囚禁了起來。找到他就能問出新的線索。”
扶疏還沒答,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來人在外廊裝模作樣等了幾秒,沒等到回應,擡腳把門踹開,大喇喇問:“起了?”
“門不是像你這麼用的。”扶疏沒好氣,“敲了門,就要等裡面的人把門打開,而不是自己踹開。”
“我愛怎麼開怎麼開,你管我。”少年望見吃的,兩步蹿到凳子上,在剩下的點心裡挑挑揀揀,“怎麼樣,要不要去野市逛逛?我快閑的發毛了,難得有人能陪我玩。”
扶疏問:“野市是什麼,好玩嗎?”
“當然!歧舌最熱鬧的地方。”少年啃了塊桃酥,帶着滿嘴的渣蹦下來,“都是當地獵戶捕到的稀罕兇獸,保準你們在别的地方看不到。”
他依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好像半點也不記得昨晚的事。
“好啊,”扶疏打量着他,莞爾,“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
歧舌北郊,野市。
三人抵達此處已近傍晚,懸日漸晡。
野市坐落于山谷間的一處狹長窄道,兩側高峰綿延,隔絕人煙。幽徑割開薄暮,蜿蜒通往密林深處,沿路皆是獵戶裝扮的攤販,個個執鷹牽犬,守在關押野物的鐵籠旁。
籠裡的動物奇形怪狀,叫聲也各異,将寂靜山谷烘得喧鬧。
“這些野物長得好有趣。”扶疏邊逛邊看,甚是好奇。
“怎麼樣,沒讓你失望吧。”少年拽了根虎尾草叼在嘴裡,帶路往前,“它們兇得很。挑在這裡擺市,就是怕野物掙脫出籠,傷到人。”
扶疏循路閑觀,在一處鐵籠前停步,問:“這是什麼?”
籠裡關了隻圓乎乎的東西,狀似龜甲,無頭無四肢。
沉冥道:“旋龜。”
“喲,你還挺懂。”少年聞聲回頭,抱臂往籠裡看,“鳥首虺尾[1],是為旋龜了。據說用龜殼打磨成耳飾,佩戴在耳朵上,聾子也能聽見。”
他說着,擡腳踢了踢鐵籠,吹了聲響哨。
龜甲慢吞吞動了。甲殼前方緩緩伸出一隻鳥頭,屁股後頭鑽出一條蛇尾,隻有四肢勉強像隻龜。
它憂郁打量了三人片刻,張了張鳥嘴,發出木柴裂開的聲音。
“聽着像青梧劈柴。”
扶疏和它大眼瞪小眼,半天總結出這麼一句。
少年拍了拍扶疏,把人往前引:“你看前面那個,更怪。”
他蹦跶着跑過去,在一株杉木底下站定。樹上挂了個鐵籠,籠裡有隻胖鳥,黃毛赤喙。
“這不就是隻鹌鹑?”扶疏湊過去看了看,“鹌鹑随處可見,有什麼怪的。”
“才不是普通鹌鹑。”少年往鳥喙上一指,“這鳥叫肥遺[2],喙比身長。據說若是把它的肉煮熟吃了,什麼皮膚上的怪病都能治好。”
肥遺聽了這句,怒目俯瞰過來,狠啄了兩下鐵籠示威。
“滾開。”少年一巴掌把鐵籠打得亂晃。
肥遺受了驚,一頓瞎撲騰,鳥毛飛了三人一頭。沉冥擡手幫扶疏撿了,往密林深處掃了眼,信步朝裡走去。
少年罵罵咧咧拍了毛,一擡眼,忙喊:“對,裡頭還有更多好東西。咱們走快點。”
他追上沉冥,兩下就竄在最前,跑沒影了。
扶疏走得慢,懶懶跟在後面叫人:“等等我。”
又走了一段,眼前出現一處清澗。一排鐵籠浸在水裡,少年停在其中一個旁邊,興奮招呼他們:“來看這魚!”
扶疏探頭一看,少年指的那條魚竟長了張人臉,五官模糊,表情猙獰。魚鱗十分柔軟,在水波中投射出醒目紅光。
“赤鱬[3]。”沉冥跟扶疏講解,“音如鴛鴦,食之可治頑疾。”
“你連這都知道?”少年驚訝,“這些可都是上古異獸。你今年到底多大?”
“比你大。”沉冥泰然與他擦肩,“還有什麼?”
少年轉身帶路:“多着呢!”
越往深山處,攤販越少。三人穿過最後零星幾個鐵籠,又走了好大一截,再不見其他活物。少年四下張望,确定沒有其他人了,才終于停了步,轉身看着二人。
扶疏與他對視片刻,蓦地輕笑。
“這麼謹慎,我當真好奇。你故意把我們帶到這裡來,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