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最近的一隻小鬼忽然擡頭,朝他這邊看來。
扶疏眼皮一跳,立刻改傳密語:我說這麼小聲,它們都能聽見?
他方才的聲音很低,完全被群鬼歡呼和石磨轟隆蓋過去了,按理說隻有身側的沉冥能聽見而已。
沉冥回話:不是聽,是聞。我們身上沒有鬼氣。
扶疏低頭嗅了嗅,确實不臭。
扶疏歎氣:那麻煩了。這下化形也來不及了。
“媽的,有活人!!!”
那頭幾個小鬼又叫起來,聲音掩不住興奮。一群烏泱泱同時停了動作,唰啦一下看過來。
扶疏有些遲疑:“我們是不是得跑?”
沉冥還沒答,群鬼已經吱哇亂叫着沖了過來,個個目露精光,像是看見什麼山珍海味。黑潮齊湧,裹挾着惡臭鬼氣,口水在它們身後流淌成河。
“媽呀,好髒!”
扶疏一把拽了沉冥,掉頭狂奔。
群鬼跟在他們屁股後面,擠擠攘攘一頓猛追,混亂中不時傳來激動喊叫。
“操,老子好久沒見到香噴噴的活人了!”
“跑快點,跑不動就他媽滾開!你不吃老子要吃。”
“狗東西!你踩我腳了!!”
“你他媽哪裡有腳,不是腿斷了被扔下來的嗎!”
“媽的,這兩個活人怎麼能跑那麼快??真他媽見鬼。”
“你他媽有病,敢罵老子?!”
……
“不文明,真是不文明。”到處都是陌生岔道,扶疏看都看不過來,“我們該往哪邊跑?”
“哪裡都一樣。”沉冥被他拉着跑,聲音倒是鎮定自若,“鬼域裡除了刑場,沒有别的。”
“那就這個吧!”
扶疏随便挑了條路,悶頭拐進去。
眼前赫然出現一株巨大鐵樹,高餘百丈。隻是與尋常鐵樹不同,它的每一片長葉都是一柄鐵鑄利刃,在昏暗中閃着淬血寒光。
樹下圍了一圈小鬼,正争先恐後往樹上丢着什麼東西。扶疏細看,被丢上去的竟全都是首尾相系的惡鬼。
“欸嘿!”
一隻小鬼胳膊上套了四五隻惡鬼,奮力往樹上丢了一隻。惡鬼被狠狠紮在一片鐵葉上,皮肉撕裂,鮮血混着慘叫,滴滴答答落下來。鐵樹上密密麻麻,已經綻開無數血花。
扶疏差點撞到小鬼,忙刹住腳。
“喲,活人!”
下頭圍的小鬼們立刻發現了他們,把手裡惡鬼一抛,抻着細胳膊就要來捉:“丢人可比丢鬼好玩多了!!嘎嘎嘎嘎!!!”
扶疏貓腰一鑽,精準閃過一連串胳膊,迅速繞到鐵樹背後。小鬼們反應不及,和追來的群鬼撞了個亂七八糟,頓時叫罵連片。
“哥——”
扶疏踮腳要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在這。”沉冥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後。
“好,快走快走!”
扶疏趁着那些鬼還扭打在一起,拉了人就跑。
二人七拐八拐好一陣,直到身後沒了動靜,才放緩腳步。
“甩掉了嗎?”扶疏松開人,一步三回頭。
“嗯。”沉冥理了理衣袍,大氣不帶喘,“不會再追來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麼找?”
“我也不知道,”扶疏四下張望,“但既然鬼蜮是個密閉空間,順着路摸,總能找到。”他随便指了條路,“就這個吧。”
“好。”
二人循路走了一段,來到一處空曠平地。
這空地連個鬼影都沒有,四周環壁,在昏暗中泛着溫潤光澤。扶疏擡手摸了摸,竟全都是玉石。正中央擺了一面鏡子,珊瑚鑲邊,樸實無華。
“這裡怎麼會有鏡子?”
扶疏好奇湊過去,瞧見鏡中自己和沉冥的倒影。他用手敲了敲鏡面,沒有結界,也沒有隐藏空間,就是個普通鏡子。
無趣。
扶疏轉身要走,餘光卻瞄見鏡中的人沒動。
“……?”
他再次回到鏡前,注視着裡面的人影。鏡中的扶疏和沉冥也凝望着他。
相對看了片刻,鏡中沉冥忽然擡手,撈過身邊的人,緩緩俯身。
扶疏:“?”
他立刻回頭,沉冥分明在身後站着沒動。
活見鬼。
扶疏又趕忙看鏡子,正好看見鏡中沉冥張開嘴,在自己頸側輕咬了一口。
“……”
他清晰無比地感到頸間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