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沉冥支着一膝坐在榻上,垂眸看他。
扶疏還在恍神,沒答話。
“我是說過有事就叫我,但我沒想到……”沉冥目光在榻上掃了一圈,落在扶疏臉上,“你會叫我來給你暖床。”
夜深露重。
院中不知何處藏了隻骊鳥,忽地啼叫了聲。扶疏還陷在方才的夢境裡,滿腦子都是血泊和化卿的臉,根本沒聽見身旁的人說了什麼。
“小疏,”沉冥覺察不對,低頭喚他,“你夢魇了?”
還是沒反應。
沉冥擡起他的下巴。
目光渙散,眼睫還濕潤着。裡衣松松罩在肩上,顯得人單薄又無助。
沉冥又掰開他的手。
神君令碎在掌心,斷面陷入皮肉,血迹将白玉染得斑駁。
“……”
沉冥握住扶疏的肩,讓他看着自己。
“小疏,我在。”聲音輕緩,“你夢見什麼了?”
扶疏被喚回了神,眸光漸漸聚起生機。眼前的面孔和夢中的面孔出現了一瞬重疊,他幾乎就要認錯。
“小疏,說話?”
扶疏盯着沉冥看了一會,忽然沒頭沒尾冒了句:“我想看桃花。”
不知是燭光還是錯覺,他覺得沉冥漆黑如星的眸中,瞬間有很多情緒閃過。他試圖捕捉那些情緒,最終卻什麼都沒抓住。
沉冥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攤開:“金翎仙呢?”
扶疏從枕頭下掏出來,乖乖遞過去。
沉冥仔細清理着傷口,低聲問了句:“為何要看桃花?”
“凡間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桃市。”扶疏頓了頓,“你看過嗎?”
沉冥的動作停了一瞬。
“……沒有。”他繼續清理傷口,沒有擡頭,連聲調都沒變,“到季節了麼?”
“嗯。”
扶疏垂下眼,長睫掩住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失落。
可能是夢境使人心神煩亂,他此刻總覺得,沉冥有某些地方和化卿很像。比如兩人都愛穿白衣,都束着黑發,眸子都一樣深不見底。
太像了。
這雙眼睛太像了。
可化卿是明媚開朗的,沉冥卻總是冷若冰霜。化卿的眼尾幹幹淨淨,沉冥眼尾的印記卻叫人無法忽視。
除盡了白玉碎枝,沉冥沒有将扶疏松開,掌心仍托着他的手背。燭影搖晃,四下皆靜,二人對坐在榻上,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
扶疏在這呼吸聲中漸漸平複了心緒,眸色清明起來。
沉冥這才将他的手放進被窩,掖好,道:“你若是想去逛桃市,我可以陪你。”
扶疏有些遲疑:“仰恭殿不是還有事要忙?”
“忙好了。”
“這麼快?”
“嗯。”
扶疏想了想,又把手從被窩抽出來,攤在沉冥面前:“再給我一個呗。”
“什麼?”
“神君令。”扶疏小聲嘀咕,“剛才那個是我睡着了,不小心捏碎的。所以不能算。”
沉冥看了他半晌,低聲笑了。
“不行。”他握住扶疏的手,壓在蓬軟棉被上,“你以為神君令是随便給的?機會隻有一次,你已經用掉了。”
這動作有些親昵。
“小氣鬼。”扶疏不動聲色抽回手。
“嗯,”沉冥挑眉,“我是。”
“既如此,那我不能浪費。”扶疏懶洋洋躺下,伸手拍了拍旁邊,“神君大人,來都來了。麻煩給我暖床。”
沉冥:“你認真的?”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扶疏抱臂盯回去,“快點。”
他現在不太想一個人呆着。
等了半天,沉冥點點頭,順從在他旁邊躺下。扶疏默默看着天花闆,感受身旁的動靜。
這榻上從沒睡過别人,他覺得有些别扭。忍了一會,各種不對勁,又翻身趴着。
沉冥阖上眼,枕着胳膊道:“這麼快就後悔了?”
“那倒沒有。”扶疏抱着軟枕,偏頭看他。
又靜了片刻。
“看什麼?”沉冥依舊閉着眼。
扶疏猶豫半天,小聲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你是不是覺得……”扶疏謹慎挑選着字眼,“我會介意,你在忘川親了我這件事情?”
否則也不會突然給神君令,把下次見面的主動權讓出來。
燭光被風吹滅,沉冥的喉結動了一下。須臾,他轉頭望着扶疏:“那你介意麼?”
“不會啊。”扶疏趴在枕上,搖搖頭,“我知道你是想幫我,沒别的意思。”
“是麼。”沉冥話音漸弱,埋在夜色裡,“那可不一定。”
夜風忽起,院中竹葉細簌作響。
“什麼?”扶疏沒聽清。
“我說,”沉冥擡高音量,“你再不睡覺,明天爬不起來看桃市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