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忘了。”沉冥端過醒酒湯,遞到他嘴邊,“喝過就睡吧。明天你若還願意想起今晚的事,可以來問我。”
扶疏聽懂了言外之意。
如果不願想起,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扶疏就着沉冥的手,咕嘟咕嘟喝完了湯,胡亂擦擦嘴。轉身爬到榻上躺下,拽過被褥蓋住頭,悶聲悶氣道:“我睡了。”
我死了。
……
天色大亮。
晨鳥鳴夏,院落中日光清涼,暑意還未上來。扶疏帶着困倦起身,四下張望,看到桌上放了個空碗。
瞬間清醒。
他不知道沉冥昨晚什麼時候走的。然而可怕的是,睡着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他全都記得。
真要命。
正郁悶,門突然被敲響。
“小疏,”沉冥在外面問,“起了麼?”
扶疏一個激靈,趕緊滾回榻上,将被褥在臉和脖子上胡亂纏了幾圈,不慎用力過猛,差點沒把自己憋死。
咯吱輕響,門被人推開。
熟悉的腳步聲靠過來,沉冥俯身拉了拉枕頭:“起床了。”
扶疏咕哝一聲,磨磨蹭蹭老半天,才不情不願坐了起來。
嗯,裝得應該還可以。
“你怎麼這麼早。”扶疏将眼皮撐開條縫,白衣映入眼簾,“我昨天喝多了,頭還有點痛。”
“知道。”沉冥去桌上收碗,“又喝斷片了吧。”
“……嗯。”
沉冥動作微頓。
“那你收拾一下,我在院中等你。”他轉身朝外走,“度朔山主命人備好早食了。”
扶疏盯着他的背影,幾乎就要把人送走了,忽然出聲:“等等。”
沉冥一隻腳邁出門檻,又停下:“怎麼?”
“那什麼……”扶疏懊惱地揉亂頭發,“其實我還記得。”
沉冥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扶疏頂着一頭炸毛,試探着問:“你昨天說的話……”
問了一半,又收住了。
“是真的。”沉冥點點頭,“還想問什麼?”
扶疏沒想到他答得如此爽快,愣了。
還想問什麼?
開玩笑,那可多了去了!
為什麼喜歡?什麼時候喜歡上的?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今後打算如何相處?
扶疏在腦子裡扒拉半天,扒拉出兩個字:“沒了。”
再多問半句,好像都會顯得十分自戀。
沉冥端着空碗,原地站了片刻,繼續朝外走:“那起床吃飯。”
“哦。”扶疏趕忙掀被下榻,“我就來。”
莫向秋換了套新行頭,春光滿面來迎他們,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錯。聶太清坐在桌旁,不知為何在脖間貼了膏藥,草藥味甚濃。
“你脖子扭傷了?”扶疏坐下就關切道,“怎麼回事,昨天還好好的。”
“……無礙,”聶太清伸手捂住,“睡覺的時候不小心從榻上掉下去了。”
莫向秋憨憨撓頭,沉冥若有所思。
扶疏惦記着正事,沒再多聊,匆匆吃了點東西,随後拜别二人,和沉冥一道上了玉京。
宸衷正在禦茶園除雜草,見有人來,稍顯驚訝:“崇吾山主,玄英神君。二位怎麼一起來了?”
“我們方才去找諸餘,他說你在這裡。”扶疏打量了一圈,綠蔭喜人,“我還從沒見過你幹農活。”
“我幹農活都是在早上,下午要去處理公務。”宸衷擦去額間的汗,把卷起的袖管捋下來,“山主也是頭一回這麼早。”
“這不有事找你嗎。”扶疏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和神君就是想查一查,地行仙現在凡間何處?”
“地行仙?好說。”宸衷伸手去兜裡摸九垓輿圖。
攤開後,他眯眼尋了許久,指了指圖上某處:“他在寡名山。”
“行,多謝了。”
扶疏拉了沉冥,轉身要走。
“對了,”宸衷又從身上摸出一包東西,遞給扶疏,“這是玉皇果的種子,青梧上回說愛吃。我原本準備下崇吾一趟,剛好山主來了,勞煩替我帶給他。”
“那我先替他謝謝你了。”扶疏痛快收下。
二人從禦茶園出來,剛走到通天門,扶疏忽然又想到什麼,腳步一頓。
“哥哥,你不是還要和諸餘說門神的事情嗎?”
“難為你能記得。”沉冥在他後背輕推一把,“走吧,我說過了。”
扶疏詫異:“什麼時候?”
“昨晚你睡着後,我上來過。”
沉冥聲音漸遠。
扶疏在後頭看他背影,越看越不是滋味。
所以自己昨夜呼呼大睡的時候,沉冥先是上玉京找諸餘聊了半宿,然後特意又返回長信園,叫他起床,等他吃飯,再陪他一同上玉京?
還真是不嫌折騰。
扶疏默默歎口氣。心意這種東西,一旦挑明,果然還是沒法裝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