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主動來找你?”
絕喧殿内,沉冥望着面前的判錘,凝眸深思。
“他肯定是去看了文昌的前世。”扶疏将下巴磕在桌上,也盯着判錘發呆,“哥哥,這東西能作為證據嗎?”
沉冥看他。
“我的意思是,”扶疏直起身,“該上交嗎?”
他從沒遇過這樣的事,心緒有些複雜,一時拿不定主意。
沉冥思索片刻,道:“還給他。”
扶疏一愣:“什麼?”
“還給他。”沉冥重複,“讓他親自去找天君謝罪。”
扶疏失笑:“他要是願意去,何必跑來找我。”
“那你為何又來問我?直接交上去就是了。”
“我就是覺得……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扶疏拿手敲着椅背,十分郁悶,“這倒是叫我為難了。”
“小疏,”沉冥拉過他的手,攏在掌心,“你若是将這證據交上去,往後能心安麼?”
扶疏想了想,搖頭。
清虛做錯了事,是該擔責。但用這種方式揭露真相,扶疏雖說不清緣由,卻總覺得自己像是趁人之危一般。
“那便是了。”沉冥溫聲道,“他不願直面自己的過錯,所以将這為難強加給你。但此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承受别人的懦弱和自私。所以,”沉冥捏了捏他,“還回去。”
扶疏心中有什麼東西悄然消解。
他突然覺得,不論今後他站在多高的崖邊往下跳,此刻握着他手的這個人,一定會在下面接着。
“這麼看我做什麼?”沉冥輕笑,“我陪你去。”
扶疏眨眨眼,勾住神君的下巴,飛快在人臉頰上落下一吻。随後一把抓起桌上的判錘,若無其事轉身:“走吧。”
沉冥在後方靜了半晌,幽幽開口:“親錯地方了吧。”
扶疏忙加快腳步,逃也似的出了門。
……
清虛最終親自去找了諸餘。
紫霄殿内,衆仙環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齊。畢竟一向都是清虛審判旁人,他被審判還是頭一遭,誰都想看個新鮮。
仰恭殿出席的是沉冥和桑源,另外兩位照例忙得不見影。沉冥是因為了解事情始末,應諸餘之請,作為旁證。桑源則是來湊熱鬧,大老遠就跟扶疏打招呼,直到落座才端回了神君的樣子。
諸餘坐在清虛往常坐的地方,拿手撐着腦袋,似是有些頭痛。清虛跪坐殿中,表情既非愧疚,也非悔恨,反倒像是釋然。
“說說吧,”諸餘沒看清虛,閉眸道,“你做了什麼,又為何如此。”
“我做了兩件事。”清虛直起身回話,“一是在飛升宴當晚,伺機殺了文昌。二是前幾日,放火燒了隐墨殿。”
話音落下,全場一片嘩然。
衆仙神色複雜,有些驚異于他的所作所為,還有些則是驚異于他開口時竟如此坦然。
“那火原來是你放的。”赤松子委屈的不行,“你跟文昌有仇,折騰小仙這把老骨頭做什麼喲!小仙和風師為了滅火,仙力噗噗燒,一年的香火都沒了!”
風師在一旁拼命點頭。
“抱歉,”清虛颔首,“我回頭從廟裡劃出三年香火,補償給你們。”
赤松子一喜:“真的?”
風師悄悄推他:“你高興得太明顯了。”
“哦……哦,其實也不必。”赤松子收了笑,冠冕堂皇道,“都是為玉京辦事,應該的。不過你若執意要給,我們也就卻之不恭了。”
殿内傳來一陣低聲哄笑,赤松子尴尬撓了撓頭。
“你和文昌仙人究竟有什麼恩怨?”天聾作為文昌曾經的仙侍,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生兢兢業業,到頭來就做了這麼一件錯事,也并非針對你。就算要報複,也該是被他所傷的兩位動手吧。”
棣華連連擺手:“我可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别往我頭上扯。”
扶疏發現殿中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來,莫名其妙問:“我看起來像是小心眼嗎?”
衆仙紛紛搖頭:“不像不像,一點都不像!”
“山主誤會了。”地啞解釋道,“正因為你先前被文昌仙人傷得重,卻沒要求重罰他,大家才覺得奇怪。”
“不但沒要求重罰,反倒為文昌之死費心查案,還來勸我自首。”清虛淡聲道,“當真是宅心仁厚。”
他這話本是在誇扶疏,但聽着有些陰陽怪氣,又緊跟着地啞那句“奇怪”,不論是有意或無意,落在衆仙耳朵裡,都變成另外一層意思了。
扶疏不知道大家理解成了什麼,隻覺得望向自己的目光變了,從中透出猜忌、鄙夷和輕蔑。他笑了笑,懶得出言辯駁。
“清虛,”沉冥忽然開口,“回答我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