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清那道身影後,虛空陷入一片死寂。
九道流依舊是那般仙風道骨,悠然負手,懸立于半空。隻是他看向清虛的表情頗為複雜,似是心疼,又像在惋惜。
安靜許久,清虛開口道:“師弟,放我回去吧。”
“不行。”九道流果斷拒絕。
短短兩個字,二人再度陷入沉默,在黑暗中對峙。
扶疏左右打量一番,實在憋不住了:“誰能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崇吾山主,玄英神君。”九道流颔首緻意,“又見面了。我知道你們是來帶師兄回去的。但是抱歉,我不能放人。”
沉冥冷聲開口:“你攔得住麼。”
“自然是攔不住。”九道流苦笑,“我潛心鑽研數十載,好不容易才想出如何将養魂陣和傳送陣疊加,卻被神君一眼就看破了。但是怎麼辦呢,”他望向清虛,“我不能放着師兄不管。”
“我做錯了事,自當受罰。”清虛歎道,“别再執迷不悟了。聽話。”
“你是因為我才犯的錯。”九道流固執道,“就算要罰,也是該罰我。”
“打擾一下。”扶疏看向九道流,“所以陣是你布的,方才那股風也是你起的,對吧?”
“不錯。”九道流聳肩,“雖然知道可能被發現,但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師兄吃香灰。”
“清虛為了掩護你,甘願吃香灰。你為了不讓他吃香灰,又甘願暴露身份。”扶疏感慨,“你倆什麼時候感情這麼好了?”
“既然提到這個,”九道流默默轉向他,“我從剛才就想問了,二位為何一直牽着手?”
扶疏眉尖一抽:“……你少管。”
沉冥沒答話,也沒松手。
“放心,我不會再開傳送陣了。”九道流在半空盤腿坐下,“事到如今,掙紮也無用。我隻有一個請求。”
沉冥:“說。”
“不論玉京要如何給師兄定罪,”九道流擡起眼,“刑罰能否由我來受?”
“不行!”清虛立刻道,“神君大人,此陣原是通往玉京的,我方才敬香開陣,也是想要與二位一道回玉京自首。此事從頭到尾,都是我一人之過,還請不要牽連師弟。”
沉冥思索片刻,才緩聲發話:“姬尾山主擅自将你從地官殿劫走,又暗中改了陣法傳送地點,阻止你返回玉京。此事若說與他無關,有點牽強吧。”
清虛的眼神黯了下去。
少頃,他忽然暴躁起來,指着九道流怒斥:“我都說了不要插手,不要插手!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本來隻是我一人受罰,現在非要把你也攪和進來,你開心了?滿意了?!你是不是有毛病!!!”
扶疏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看得目瞪口呆。九道流卻隻是低眉垂目,默默挨着罵,半點沒有要為自己辯駁的意思。
清虛發洩一通,又緩了好一會,才逐漸冷靜下來。他擡手捂住臉,頹喪跪坐下去,半晌,低聲喃喃:“……對不起。”
“師兄不必道歉。”九道流這才開口,“你沒說錯,此事是我做的不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從小到大,我總是讓你費心。”
靜了良久。
“你們是在殿審後相認的吧。”扶疏忽道,“發現當初那個小師弟沒死,反倒和自己一樣位列仙班,是不是很開心?”
“……自然開心。”清虛依舊捂着臉,指縫間發出的聲音夾雜着哽咽,“我沒想到……沒想到他……”
“雖然但是,你們是不是太沖動了點。”扶疏有些頭痛,“都還不知道清虛會怎麼判,就驚天動地鬧了這麼一出。”
“還能怎麼判,”九道流神色頹然,“仙籍肯定是保不住了。”
扶疏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不由失笑:“你怎麼知道保不住?”
清虛和九道流同時擡頭。
扶疏不好插手判決之事,見他們看過來,偷偷朝沉冥歪了下腦袋。二人于是又同時轉臉,眼巴巴望着沉冥。
沉冥頓了頓,道:“不革仙籍。”
“當真?!”
九道流的眸光瞬間亮了,起身又問了一遍:“當真不革仙籍?”
沉冥點頭。
清虛一臉難以置信。原地怔了許久,忽然笑起來。
“荒唐。”他邊笑邊抹眼淚,“這簡直太荒唐了。”
九道流忙上前将他扶起,手都在顫。
清虛眼角還挂着淚,反倒去安慰對方:“師弟,不用擔心。我回去服完刑罰,就會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