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半日看來給少了。”扶疏攤手,“且讓他們先聊着吧,咱們有得等了。”
沉冥去往正殿休息,扶疏閑來無事,便四下晃悠。從過堂繞到齋舍,又從齋舍繞到前院,同塵絕唠了幾句,再度繞回了八仙殿。
扶疏抱臂望着玄英神君像,看了許久。想起沉冥不讓自己拜他,便捏了根香燭,插在正中,直挺挺道:“不客氣。”
正殿内,沉冥閉眸靜坐,嘴角淡淡牽了一下。
扶疏滿意拍拍手,正欲離開,九道流的聲音忽從側方響起:“崇吾山主原來是這麼拜神的?”
“你怎麼在這裡?”扶疏意外回身,“不是去道别了嗎。”
“許多年沒說話了,有些吃不消。”九道流感慨,“看着他們活生生的面孔,就總想起……罷了,不提這個。先讓師兄幫我擋着,我緩緩再去。”
“我懂。”扶疏拍了拍他的肩,“别勉強自己。”
“崇吾山主,我很好奇。“九道流問,“你失去過自己珍視的東西嗎?”
扶疏一愣:“怎麼突然這麼問?”
“因為你看起來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天塌下來都事不關己。”九道流笑,“說實話,真羨慕你,能活得如此順遂舒心。”
扶疏忽然就笑不出來了,沉默良久,道:“你怎麼知道我沒失去過。”
“有嗎?”這回輪到九道流詫異了,“方便問問是什麼原因嗎?”
“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和你類似的原因。”扶疏道,“凡人的貪念,欲望和自私。因為這些,我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這是第一次,他試着和别人提起曾經。
九道流與他算是同病相憐,所以更能感同身受。再者他也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徹底走出來,提起時能不能置身事外。
然而回憶席卷而來,滿目都是化卿在血泊中蒼白的臉。怒意難遏,扶疏不得不閉上眼,在深呼吸中強迫自己鎮定。
他放下了對化卿的念,卻并未放下心中的恨。
也是,這種事怎麼可能完全放下呢?
隻能盡量不去觸碰罷了。
“我并非有意打探,你不想說就不說。”九道流看他表情不對,抱歉道,“我原本隻是覺得不公平,憑什麼偏讓我遇到這種事。但既然你也遇到過,并且還能從中坦然走出來,想必我也可以。”
扶疏勉強笑了笑,還想再安慰他幾句,腦中忽然響起沉冥的聲音:小疏,過來。
話音有些倉促,不像神君一貫的作風。
扶疏本能感覺出了什麼事,甚至沒來記得和九道流解釋一句,就閃身出現在正殿。
“哥哥,怎……”
扶疏剛要問,刹住了。
沉冥雖還是端坐着,手卻死死扣住椅身,指節蒼白,細微發着顫。他雙目緊閉,額前沁出冷汗,眼尾的印記正缭繞着黑氣,将整個人勾勒得妖冶而森然。
扶疏沖過去握住他的手,聲音慌亂:“又是這個?”
沉冥沒解釋一個字,隻道:“……帶我離開。”
“好!”
扶疏一把攬住人,匆忙給九道流抛了道密語:我内急,和神君大人先走了!你們聊完記得自己回玉京。
九道流:啊?
……
崇吾山,抱峰軒。
寂夜之中,扶疏的卧房忽然亮起燭光,緊接着就是叮鈴哐啷一頓亂響。
他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這裡,來不及思考,直接将沉冥帶了過來。沉冥落地時幾乎站不穩,整個人朝他壓來,二人随之仰倒在屏風上,連帶着推翻一片雜物。
“哥哥!”扶疏用力将他抱起,“你快告訴我,需要我怎麼做?”
上回沉冥的印記發作,還是二人初識時。扶疏記得當時沒這麼嚴重,沉冥隻忍了片刻,很快就緩過來了。
他莫名覺得這次不會那麼簡單,一顆心揪得老高。
沉冥不知有沒有聽到他說話,埋首隐忍許久,猛推他一把:“出去。”
扶疏毫無防備,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拍在門上。忙又回過身,撈住沉冥的胳膊,急道:“都這時候了,還想着趕我?”
“出去!”
沉冥幾乎是用吼的。
扶疏一驚,看來事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我不走!”他撐住沉冥的肩,強行将對方的臉擡起來,“你給我聽好了,不許趕我走。我不可能丢下你的。”
“求你……聽話,”沉冥眼中洶湧混沌,“我怕傷你。”
“我不怕。”扶疏固執道,“我陪你。”
頸側青筋暴起,近在咫尺的視線鎖住扶疏,黑瞳裡是從未有過的躁動。扶疏微怔,僅是晃神的工夫,沉冥已經捏住他的下巴,俯身撕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