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閣坐落在坡頭,靠山環水——雖然這水稱不上什麼好水,不僅不靈秀,還散發着陣陣血腥氣,詭谲異常。
小鬼王大搖大擺走進閣樓,身後跟着扶小鬼和水果鬼。
一路沿側梯而上,遇見了各色女鬼,個個袒胸露乳,熱情跟他們打招呼。扶小鬼剛開始不知這是什麼地方,好奇瞄了眼,不幸看見了不該看的,吓得趕緊盯住腳尖,目不斜視。
沉冥在鏡子那頭咳了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嗆到了。
上了頂樓,周圍總算清淨下來,隻有靠外廊的一頭擺了張寬桌,置滿酒菜。一個渾身黑衣的人背對他們,看着廊外風景自斟自飲,時不時悠閑夾兩口菜。
“刀哥!”
小鬼王一見到他,兩眼放光。
那人聞聲,緩緩回過頭,露出一張熟悉的銀鍛面具。
面具後的目光掠過小鬼王,在水果鬼身上流連片刻,随後緊緊鎖住扶小鬼。扶小鬼與之對望,默默攥緊酒壺,幾乎就要擺爛化出原身了。
沒想到對方卻隻盯了他一會兒,不動聲色收回目光,沖小鬼王道:“玩累了?”
“玩怎麼會累呢!”小鬼王拉過一把椅子,在旁邊坐下,“我前幾日去凡間逛,發現幾樣稀奇水果,還有一味好酒。特意帶來給你嘗嘗。”
他打了個響指,水果鬼和扶小鬼應聲上前,将東西放在桌上,又退至一旁。整個過程,刀哥的眼神始終追着扶小鬼,看得扶小鬼有些忐忑不安。
怎麼個意思?
不知為何,刀哥這般不戳穿他,反而讓他心中更加不爽。
沉冥在那頭許久未說話,扶小鬼也三緘其口。畢竟刀哥一眼就能看出化形,誰也不知道他能否通過仙力波動,感應到鏡子的存在。
小鬼王上輩子估計是餓死鬼投胎,坐下不過一炷香,已經席卷了大半菜肴,吃得滿嘴流油。刀哥同他閑談了幾句,态度随和親切,一點架子也不擺。末了,小鬼王拍拍肚子,起身道:“吃飽了,我想去看雜耍。刀哥,你去嗎?”
“不了,”刀哥搖頭道,“我怕吵鬧。”
“行!”小鬼王招呼兩個随從,“跟小爺走,帶你們飽飽眼福。”
“等等。”刀哥道,“這酒不錯,留給我喝。”
小鬼王不疑有他,交代扶小鬼留下侍奉,轉頭便帶着水果鬼離開。水果鬼一步三回頭,可憐巴巴去瞅扶小鬼,後者沖他打眼色:我會去找你。
水果鬼深情凝望:我等你。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扶小鬼把酒壺往桌上哐當一放,道:“喝吧。”
“态度這麼差。”刀哥反倒笑了,“吃飯了嗎?”
扶小鬼把兩條細胳膊在胸前繞了幾道,還沒答話,肚子率先“咕”了一聲。
“……”
扶小鬼皺起眉。
大概他此刻的外貌配上這樣嚴肅的神情,實在好笑,刀哥看着更樂了。他揮手召來幾隻鬼,吩咐道:“把這些菜撤了,重新上一桌。”又問扶小鬼,“你愛吃什麼口味?”
扶小鬼瞪了他半天,道:“你這裡有活人能吃的東西?”
“當然。”
“那我要吃辣。”
“好。”刀哥轉頭交代下去,“做甜的。”
“……?”
春宵閣的鬼訓練有素,效率極高,轉眼就呈上一桌熱騰騰的新鮮菜肴。扶小鬼在座椅上晃蕩着小短腿,正欲拿筷,刀哥卻道:“你打算就這樣與我吃飯?”
扶小鬼打量了自己一番,問:“影響你食欲了?”
“有點。”刀哥給他倒酒,“這裡沒有旁人,你不必如此謹慎。況且,這是我們正式吃的第一頓飯,好歹拿出點誠意。”
“行。”
扶小鬼化出了原身。
“不過,誠意不該隻有我一人拿。”扶疏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公平起見,你也得把面具摘了吧,懷圖?”
對方動作微頓。須臾,輕笑着取下面具,道:“到底瞞不過你。”
面具後的英朗眉目露出來,目光帶了點狡黠,正是懷圖。
“這次怎麼獨自前來,”懷圖漫不經心抿了口酒,“你的神君大人呢?”
扶疏夾了塊米糕,咬掉個角,答:“在忙。”
“他倒也放心讓你一個人。”懷圖稀奇,“遇見上回那種事,不怕你再碰到危險?”
“你總打聽他做什麼?”扶疏奇怪道,“難道不該先問,我這回來有什麼目的嗎。”
懷圖放下酒盞,伸手示意:“請說。”
“來偷人。”
“……偷誰?”
“這事你該知道。”扶疏咽下嘴裡的東西,“先前要飛升的歧舌國君,被文昌暗中掉包,塞進陰府服苦役來了。”
“我知道嗎?”懷圖不置可否,“或許吧。”
“我這次就是來找他的。”扶疏懶得拐彎抹角,“你要是同意,我直接帶他走。你若不同意,我們打一架,我再帶他走。”
“你就這麼自信能打赢我?”懷圖停了筷,豎在碗中,“再說了,雖然我很想幫你,但這事我做不了主。”
“為何?”
“陰府來來往往這麼多鬼,每個都有名目。”懷圖歎口氣,“多一個少一個,都是要登記在冊的,就算我不攔,長老和陰侍也會攔。你若非要帶他走,我隻有一個辦法。”
扶疏嗦了口面,擡頭道:“說來聽聽。”
“我放他上去,你留下來頂替他。”懷圖挑了壞笑,“怎麼樣?”
“……”扶疏面無表情,“還真是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