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餘眯起眼,掂量着妖軍後撤的距離。
等腳下重新陷入死寂,他從腰間緩緩斜抽出嘲風劍,深吸一口氣,對着夜幕高喝:“攻——!”
喊聲如驚雷炸響,城門随之大開,轟隆隆劃破長空,鑽進巨怪耳中。這聲響猶如實體,追攆着妖軍,讓它們竄逃的速度陡然加快!
然而城牆下步兵的速度更快,寬平長闆被擡出,瞬間在壕溝上齊齊架了一排,為同伴鋪出一條坦途。騎兵随後奔出,馬蹄踏過木闆,闆下的空洞放大了回響,如暴雨冰雹,砸得妖軍動作慌亂。
諸餘疾步從望樓下來,單手攀住垛口,點地一躍,整個人便挂到了城牆外。他反手将利刃插入下方石隙,松開垛口,又往下墜了一大截。
諸餘握劍懸在城牆上,在一片漆黑中低頭喊了聲:“扶巒!”
扶巒幾乎是同時從城門掠出。
他身下騎着戰馬,手邊還牽了一匹,馬背上是個空鞍。他擡眼朝諸餘笑,琥珀色的眸中含着光,将空馬的缰繩朝上一抛:“接着!”
諸餘雙腿猛蹬,劍身呲啦一聲擦出石壁,迸濺火星。
魁梧身軀從城頭落下,在低空薅住缰繩,準确跨坐到馬背上,馬蹄滞了一瞬,又立刻被揚鞭催趕。二人并駕齊驅,跳過了讓戰馬緩沖加速的過程,衣袍在寒風中烈烈作響,瞬間沒入濃稠夜色。
妖軍裸露的後背對着刀鋒,心思全撲在逃命上,加上又餓着肚子,自然比不得在城中修整數日的兵馬。身後的火光越逼越近,沖鋒追兵高舉着火把,叫藏頭露尾的怪獸無處遁形。
諸餘和扶巒沖在最前,将士氣拉滿,後方吼聲震天:“殺——!!!”
落在隊末的妖們眼瞧着要被追上,竟胡亂抓過幾個同伴,使勁往後扔,借此為自己争取逃跑的時間。
被拽出來的妖原本跑得好好的,冷不丁飛到空中,全都一臉懵逼。有的落地就被亂蹄踏成血泥,看不出形。有的走運些,滾到了旁邊草叢,被騎兵一刀抹了脖子,死得倒是痛快。
諸餘一劍将空中飛妖削成兩半,肢體散落,熱血澆了他一臉。他胸腔中的戰意燒了起來,戰靴猛夾馬肚,高喝一聲:“暖和!”
他整個人都是鮮紅的,血從額角流下,滲進湧動着殺意的眼裡,俨然一尊修羅殺神。
扶巒偏頭去看,劍上不小心串了兩個妖,馬身随之一沉。他趕緊将屍體抖掉,心疼道:“别壓壞我的馬。”
“赢了之後,給你和懷圖各挑一匹好的。”諸餘飒爽一笑,“咱們去雲遊天下!”
話音剛落,天空飄起細碎雪籽,轉而變為鵝毛大雪。
“哦,得快點結束了。”諸餘抹掉下巴的血,收神,“雪厚對騎兵不利。”
扶巒玩笑道:“叫你吹牛。”
馬在風雪中疾馳,他眉尖和發尾都沾了雪,溫潤中添了幾分清冷,更顯得遙遠。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樣的人手中該是折扇,該是書卷,卻不該是帶着血光的長劍。
林深處雪舞漫天,追兵在此處切進了逃軍内部。
馬蹄踏碎亂雪,黑泥裡澆了冒熱氣的紅豔。被逼到絕境的對手意識到逃生無門,終于開始反撲,厮殺聲震天。
諸餘斜扯缰繩,劍背一拍馬屁股,催着戰馬劃了道漂亮弧線。利刃外翻,在飛馳中割裂一排柔軟咽喉,馬尾緊跟着掃過血浪。
他調轉方向,正欲鏟進另一側妖群,卻忽然一矮身從馬背滾落下來。一柄彎刀擦過他後腦,牢牢釘在樹上,刀柄在餘勁中打顫。
諸餘撐着劍擡起頭,舔掉齒間血腥,壓抑着興奮道:“狐溫。”
狐溫支着腿坐在樹杈上,欣賞似的望着諸餘。
他是妖狐開智,分明是人的外貌,雙眼卻狹長暗紅,身後還有條毛茸茸的尾巴。赤裸的腳踝挂着鈴铛,從半空躍下時叮當作響。
“可惜呀。就差一點點,你的腦袋就沒了。”狐溫緩步走近,一颦一笑都帶着邪性,“人族的頭狼,你總說我狡猾,但我可從未想過斷你們的糧。”
“那是你蠢。”諸餘站起身,“區區妖物,怎麼會懂行兵打仗的謀略。更何況你們吃的人還少嗎?”
狐溫目色一冷,指間不知何時握了把彎刀,朝諸餘猛沖過來。
諸餘擡劍格擋,被妖力沖得向後滑出一段,死死抵住樹根,冷鐵撞擊的铿锵聲帶起一片飛雪。狐溫挑唇,蓦地向下使力,彎刀扣住劍身一壓,刀尖幾乎就要劃破諸餘側頸。
諸餘騰肘痛擊狐溫上腹,将對方的勁道逼歪了,閃身的同時長劍往後抽帶。彎刀來不及收力,狠狠磕在了樹幹裡。
諸餘反身就朝狐溫的後背猛砍。狐溫見勢不妙,直接放棄拔刀,側身在雪地打了個滾,靈活避開。
諸餘拎着劍,另一隻手将彎刀扯下來,嘲道:“臭狐狸,你武器沒了。”
狐溫卻不慌不忙,翻腕一捏,兩柄新的彎刀出現在手中。他在寒光中噙着笑:“無窮無盡呢。”
諸餘:“操。”
他一把扔了卷刃的破刀,向前俯沖後,揮劍下劈。
狐溫在對手動身時就警覺,雙刀交疊架住劍,整個身子往雪裡陷了一寸。僵持的瞬息,他露出獠牙,憐憫道:“可惜,你的劍隻有這一把。”
雙刀同時勾住嘲風劍,朝兩邊猛力一撕!
諸餘的手被風雪凍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