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隊伍沿着京城的中央大街前行。
自小就生在這皇城腳下,京都百姓對此景象見怪不怪,倒也沒有引起太大的反應,因而大多數人隻是帶着些疑惑和新奇的眼光看着這種華麗且樣式别緻的馬車。
馬車後跟着随行的侍女們,穿着一樣的服侍,戴着輕薄的面紗頭紗遮住下半張臉,手裡捧着上好的珠寶器物。隊伍的最後跟着好幾個黑色的大箱子,不過侍從們就算是擡着這笨重的箱子腳步也不顯笨重,行家裡手可看出其内力深厚。而這看似松散的隊伍排列但細看卻知護衛森嚴,四面八方防衛得可謂是密不透風,便可知道此物不凡。
一隻纖細的手悄悄地掀開珠簾,好奇地打量着車外的景象。
阿麗江早就聽聞大啟這幾年國力強盛,物産豐盈。一路行來,可見百姓的生活富足,和樂太平,不見凍餒饑馑之苦。
阿麗江見此很是羨慕,畢竟他們樓蘭即便是物産豐盈,但國力微弱,常常受到外族侵略,老百姓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根本不似大啟百姓生活得這般平靜安甯。
阿麗江很是好奇締造出這一盛世背後的那位帝師大人。
葉爾泰驅動身下的馬匹趕到範青身旁。
這些年範青駐守西北,與葉爾泰混得很熟。葉爾泰是樓蘭的二王子,也是難得手裡掌握軍權的王子。性格灑脫不羁,這些年樓蘭關口在他的管控之下,對大啟商人十分友好。這次國王命葉爾泰前來朝見,對他而言既是一場曆練,同時也是為了與大啟結交友好關系。
這些年來樓蘭看似經濟繁榮,實則内部空虛,外族對他們的威脅已經逐漸難以忍受。
此次進京,葉爾泰攜公主阿麗江前來拜見大啟皇帝就是為了表示樓蘭的誠意,希望能夠仰承大國的庇佑,得到安甯。
“哎,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機會能夠拜見你們大啟的帝師大人?”葉爾泰試探道。
範青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其實他也不是很肯定這次是否能夠見到帝師。
叔父看他看得緊,不願他與他父親一般卷入朝廷鬥争之中不得脫身,所以不讓他知道京城的情況。況且後來他駐紮西北,與京城的聯系更加稀少。
他曾聽說過一些傳言,過往的客商在休憩閑聊的時候常常談論到帝師的身體不好,早已遠離朝政。當然,更多聽到的是皇帝親政之後,帝師已被擠出朝堂,被小皇帝軟禁起來了的消息。
範青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荒誕無稽之言,隻是帝師的身體不好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他不由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
初次見到那位帝師大人,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他還是岑鳴的伴讀。
先皇駕崩的那一日,宮裡大亂。
他跟在岑鳴身後保護他的安全,有幸進入了永甯殿。
十歲的孩童在那日難得的冷靜沉着。
他跪在很遠的位置,偷偷地擡頭打量着跪在離帝王身邊最近的那抹青色的身影。
殿内檀香氣味濃厚,再加上人都聚集在此,空氣悶得發慌。
當時江雲汀沒來得及換上官袍。因為他這幾日正告病在家,是從家裡匆匆接旨被總管太監一路拉着進來的,根本沒有時間去換衣服。此刻他身着一襲青袍,挺直地跪在床榻前。
先皇拉着岑鳴的手,看得出是十分鄭重地放在了江雲汀的手裡,口中說着一些什麼話。範青離的距離太遠,所以沒能聽清楚什麼,隻知道先皇在聽聞榮王叛亂的時候,直接被氣得斷了氣。
後來的宮中一片混亂,他跟在岑鳴的身後努力地保護他的安全,直到被父親安排送出了宮。
在那段混亂的時光中,他其實并不太常見到這位年輕的帝師大人,能夠見到帝師的時候,也多是在他值夜困頓之時。
範青還在長身體,正是覺多的時候,所以值夜總是容易困倦然後不知覺睡過去。不過他的精神還是警醒着的,畢竟宮裡的混亂雖然被平複下來,但是宮外的形勢還動蕩着。
每當他在崇德殿跟着侍衛長值夜昏昏欲睡的時候,總會在夜半時分被江雲汀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驚醒。
這個時候,江雲汀總會無奈且抱歉地對他笑笑,誇他警醒,有時候還會從袖袋之中取出一顆糖果放在他手裡,然後輕聲囑咐他去偏殿休息。
後來他奉叔父之命駐守西北,不知怎地,在漫天的風沙中,在無邊的孤獨裡,他總能想起那一個個平靜的夜晚,想起那個人溫柔的囑咐。
葉爾泰看他半天不回話,伸手又拍他了一下。
範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離開京城十年,并不知道具體情況。”
葉爾泰有點洩氣,不過還是振奮精神,說不定這次他們有幸能夠得到帝師的接見呢?
重華殿内,江雲汀穿好了朝服,讓紅玉給他梳好了頭發之後就準備在外殿用早膳。
他許久沒有起得這麼早,還有點不适應,看着眼神清明,實際上大腦還混沌着,任岑鳴喂着他吃東西。直到一陣難以忍受的苦味進入到他的嗅覺範圍内,他才清醒過來。
江雲汀面上一副慘不忍睹之色。
喝了這一碗苦藥,他這一早上嘴巴都是苦的。
汀汀拒絕.jpg.
就算他做了岑鳴十多年的老師,自認應該有些長輩風範,但是連着喝了小半月一日三次的苦藥,江雲汀突然覺得臉這個東西其實也是可以不用要的。
岑鳴正端着藥碗,試過溫度之後,就打算給江雲汀喂下去。
江雲汀默默扭頭轉身,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樣。
岑鳴心裡暗笑,他知道老師不喜歡喝藥,平日裡帶着一點點苦味的藥膳也是半口不肯吃的。隻是沒想到這次老師能忍了小半月這麼久,看來是實在忍不住了。
他施施然端着藥碗走到江雲汀面前蹲下,故作疑惑:“雲汀,藥不燙了,快喝吧。”
江雲汀看着這碗黑漆漆的藥,再看着小崽子眼底裡藏不住的笑意,直接破罐破摔,站起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