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江行完了禮,施施然站起身。
身上的配飾随着她的動作相互碰撞,清淩淩地發出響聲。
擡手摘下面紗,阿麗江大着膽子擡頭看了岑鳴一眼,卻不料被那高座上男子的臉色吓了一跳,又匆忙低下了頭,不敢再往上看。
殿内氣氛凝滞,衆位大臣們都做好了請罪的心理準備。唯有離着王座最近的位置上,帝師大人依舊不受妨礙地拿着酒壺倒酒。
江雲汀眨了眨眼,左右看了看,隻有下方的刑部尚書蕭鶴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偷偷瞥他。江雲汀無奈,好友看好戲的性子還是沒變。
葉爾泰心下更加迷茫了,但是箭在弦上,父皇的命令他無法違抗。
殿内靜得落針可聞,隻聽得見斜側方向酒壺與酒杯金屬磕碰之聲。
葉爾泰額上滴落下幾滴汗珠,但他是此行整個使團的負責人,必須要完成這次任務。
葉爾泰清了清嗓子,然後走到阿麗江身邊擡頭揚聲說道:“大啟皇帝,我樓蘭願将最珍貴的禮物獻出,還請陛下接受我國的好意。”
岑鳴的臉色更冷了,他轉動着尾戒,一副放松的神情淡淡地看着殿下的這對兄妹。
他在壓抑着什麼。
良久,才緩緩出聲:“使臣客氣,之前呈上的織物珠寶還有那座大珊瑚已經足夠珍貴,此時再獻重禮不免太過破費——下去吧,這兩個月使臣辛苦,不必畫蛇添足。”
不知是不是殿内火盆放置得不夠多,阿麗江身子被凍得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
她的生母是大啟人,受母親教導,阿麗江精通漢話,心下已然明白了這位陛下的意思。
葉爾泰不明所以,不顧阿麗江扯着他的袖子想拉他下去的動作,反而把袖子抽了出來疑惑地看着妹妹。
他拉着阿麗江又上前一步:“陛下,我樓蘭願将沙漠上最為珍貴的明珠獻給您!”
岑鳴沒理他,反倒是覺得好笑一般嗤了一聲。
009吃飽了小魚幹,舔着爪子藏在江雲汀的腳下看着岑鳴。
岑鳴身居高位多年,雖然幼時多受挫折,但是江雲汀接手之後可是認認真真按照劇情線中的帝王設定好好養着的。
他生來繼承了先皇後那一雙含情的桃花眼,看向江雲汀的時候總是脈脈含情,但此刻,那雙桃花眼中卻似含了萬千利刃向葉爾泰刺去。
他壓低了身子,積澱的帝王氣壓毫不收斂地散發出來。
胡興離得最近,直接承受不住地帶頭跪了下去,朝臣們攜親眷紛紛走出座位躬身站立。
江雲汀沒有動,他早已喝完了之前答應好的三杯酒,心裡正琢磨着怎麼跟蕭鶴騙酒喝。
岑鳴沒有發怒。
他坐在高位上,将江雲汀的動作盡收眼底。
他淡淡地看着葉爾泰,沒有什麼感情地用手摩挲着王座扶手上張牙舞爪的金龍。
“朕的王座,不需要明珠點綴。”
“朕的身邊,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站的。”
江雲汀偷酒的動作頓住了,心髒好像被什麼擊中了一般蓦然動了動…跳得好快,卻不是發病的前兆。
但是他沒有擡頭看,隻是低下頭笑了笑。
場面尴尬了一瞬,岑鳴揮手示意胡興領着他們回座。
歌舞重新響起,朝臣們重新回到座位,面上表情不受絲毫影響,各自對着同僚們舉杯,慶賀這兩個月的加班終于結束。
待岑鳴起身離席之後,江雲汀伸手拍了拍009的貓貓頭示意它不要多吃,然後也跟在岑鳴的腳步出去了。
岑鳴果然在殿外等着他。
江雲汀躊躇了一陣,手裡拿着早已準備好的禮物。
那是用一段紅紗簡單做好的一朵小玫瑰。
說來也是好笑,他送給岑鳴第一件手工禮物是一隻玩偶小龍,第二件便是這朵小玫瑰。
這樣想來,他向繡娘學習了許久才學會的手工也算是沒有白學。
岑鳴看着江雲汀站在原位怔怔地盯着他看,卻不走近,耐心等了一會兒,沒忍住,擡腿想先走上前。
江雲汀卻用眼神止住了他的步伐。
好像每一次,都是岑鳴先走向他。
江雲汀想,這樣不公平。
岑鳴看着江雲汀依舊定定站在原位,沒有想上前的樣子,心下躁動起來。
殿内燈火通明,殿外卻是漆黑一片,隻靠着宮女們手裡的燈籠勉強有着幾縷微光破開黑夜。兩相映照之下,襯得江雲汀的身影也忽明忽暗的。
眼前的景象太不真實,岑鳴恍若如夢,好像要再一次失去那個人一般。
他耐不住性子正要邁步,江雲汀卻動了。
江雲汀向着他走來,一步一步,堅定無比。
他站定在岑鳴面前,微微踮腳,擡手把手裡的小花别在岑鳴的左耳旁。
岑鳴安靜地看着他,似有不解,但是沒有拿下來。
江雲汀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拉起他的手要走。
“是什麼?”
“獎勵。”
“什麼獎勵?”
“唔,大概是我家陛下今日威武霸氣,我見之心喜。”
殿内人聲鼎沸,衆多人被明亮的燭火照耀着,燭影透過薄薄的紗紙勾勒出殿内觥籌交錯的熱鬧畫面。
殿外安甯平靜,燭光暗淡,映照一道人影小心翼翼卻目标明确地向着靜立的另一道人影靠近,随後并肩而行。
兩道人影被燭光拉長,交錯,緩緩走入深巷。
深巷的盡頭,不再是冰冷的宮殿,而是有情人共同的歸處。
崇德殿早已變了個模樣。
江雲汀這兩個月并沒有閑着,他在為求婚做準備。
沒錯,是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