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出,出來了嗎——啊——”
撕裂尖利的叫聲劃破黑夜,外面下着大雨,雨點落在地上能砸個坑。
破敗的院們大開着,正屋前面蹲着四個男孩,大的已經有半門高,小的才剛會在地上走,很容貌相似,明顯這是四兄弟,臉上全是焦急和害怕。
“大哥,媽會沒事的吧?爸爸怎麼還沒回來?”老二眼睛裡全是恐懼,惶惶然問着現在這個家裡年級最大的哥哥。
老大甯建國抿緊嘴沉默,一手攬住弟弟的肩膀,他也剛滿十歲,同樣擔憂裡面的媽媽。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每個母親都在“英雄媽媽”形象的鼓勵下,想方設法地為這個家庭綿延後代,每個父親也勵志要為這個正在崛起的國家培育社會主義接班人。
甯爸爸和甯媽媽就是其中的領軍人物,他們勵志優生優育,在他們的觀念裡,能為這個家創造貢獻,延續香火,當然是兒子更優。
十年間,就先後生育了四個兒子,整個大院都很佩服甯媽媽的福氣,甯爸爸的厲害,百發百中全是小子。
而正屋裡的甯媽媽,正在拼盡全力創造第五個兒子。
“啊——”
“大哥,之前媽媽生小四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老二甯建黨聲音帶着哭腔,有些顫抖,腳邊的老三和懷裡的老四都在媽媽的哭喊中吓得嗷嗷大哭。
今天下大雨,甯媽媽在家裡滑了一跤,提前發作。
肚子裡的這個,不像之前在媽媽肚子裡待着的時候那麼乖巧,到關鍵時刻一直不出來,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
甯爸爸跑到衛生院去喊人也沒人能在這個雨夜來,隻找到了過去經常接生的老嫂子。
他還是拼盡全力去找人,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媽!”一個男人哐當推開院門踉踉跄跄沖進來,渾身濕透十分狼狽。
他身後沒人。
老大甯建國,老二甯建黨已經知事,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眼裡的恐懼更甚。
甯爸爸進正屋半個小時後,甯媽媽聲嘶力竭的一聲尖叫之後,終于迎來嬰兒纖細的啼哭。
孩子生下來後,甯媽媽身下一直在流血,老嫂子耗費一生的經驗終于止住了血。
“老甯啊,孩他媽怕是不好,這次生産虧了身子,今後要好好養了。”
老嫂子看着男人的雙眼透着些憐憫和擔憂。
甯爸爸不做他想,好聲好氣地把富婆送家去,回來忙前忙後地收拾。
快四十歲的男人在甯媽媽床前哭得像個孩子,感念甯媽媽為這個家做出的貢獻,直說,“以後不生了,辛苦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甯爸爸終于料理好甯媽媽那邊,抱起孩子去清理幹淨,這活他幹了很多次,很熟練。
這将是他最後一個孩子,他的幺兒,從他的小心細緻中就能看出他的憐惜和寵愛。
甯爸爸打開包着孩子的毛巾,“是個女娃?”
他整個人怔愣住,随之而來的是潑天的怒火。
費了這麼大勁,居然是女娃!
還讓他的妻子受了這麼大罪,差點進了鬼門關!
這種落差讓大境大恐之後的甯爸爸無法平息怒火,照着她的屁股上就是兩巴掌。
甯媽媽病了,從生産完就纏綿病榻。
她也看到了丈夫對孩子的态度,雖然她也是期待着兒子,但怎麼樣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擔心自己走後,這孩子活不下去。
“建國。”剛下學的老大甯建國剛進大門,就被喊道床邊。
“建國啊,你妹妹還小,媽媽怕是看不到她長大,以後,你可要好好護着她。”
已經三個多月了,孩子的名字還沒取,想到這甯媽媽就有些心痛。
“你爸是個好人,但是……”甯媽媽哽咽,“你已經長大了,擔子重,也要好好護她。”
“這孩子注定一生坎坷,賤名好養活,就叫甯珂吧。”
媽媽交代完,就讓甯建國把甯珂抱出去,等甯爸爸下班回來,還沒說兩句話就撒手人寰。
甯爸爸悲痛不以,整日恍恍惚惚。
那可是跟他相伴十幾年的妻子,雖然平時從不說情啊愛的,但他們的感情是整個大院都豔羨的,這從他們隔一年救生一個的高産就能看出來。
他看似恢複正常地上班、社交,實際上心裡有些麻木,甚至無暇顧及家裡嗷嗷待哺的孩子們。隻是每個月給家裡錢、票,其餘一應事宜全是老大、老二料理。
老大甯建國到處想辦法弄羊奶,老二給同學寫作業換麥乳精,又舔着臉給大院裡的新媽媽幹活來換小妹的一口母乳。
就這樣,磕磕絆絆地,甯珂長到了六歲。
管弟妹吃喝都管不顧來的哥哥們,自然顧忌不了甯小六的穿戴。身上穿的是哥哥們剩下的短袖和褲衩子,亂糟糟的齊耳短發,乍一看,活脫脫一個瘦皮猴小子。
這時候甯爸爸一個人的收入已經養不起家裡的五張嘴,老大甯建國已經辍學,在鐵道部做小工貼補家用,在此之外每月還餘留着一點點錢,終于夠了小妹的小學學費。
“爸,小五該上學了。”實際上這已經是晚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