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裡的嫂子們看她細胳膊細腿的,小小年紀就出來打零工,也很憐惜她,吃午飯的時候會把自己帶的飯菜夾幾筷子到甯珂碗裡,還經常誇她聰明懂事。
甯珂有個同學的媽媽也在這家工廠,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甯珂做過演講,所以這嬸子見過甯珂,知道甯珂的學習很不錯,常誇她成績好。
經常給甯珂夾菜的那個嫂子就心動了,請她輔導自家還在上小學的孩子學習,每天下工之後跟嬸子回家,輔導兩個小時,一個月六塊錢,還管晚飯。
甯家人知道她在外面打點小工,沒人問她在做什麼,她看着瘦瘦小小的,幹不了什麼重活,猜想她也賺不了多少錢。
再加上她每天晚上八點多才回來,看着也不像是做了什麼壞事的樣子,就更沒人問。
暑假還剩兩個星期,盛冉回來了,第一時間就騎車到甯珂家,結果撲了個空,家裡隻有雙胞胎在家。
雙胞胎認識盛冉,在她那裡讨了些好處,就随便盛冉問了。
“白天都見不到她人的,每天都很早出門很晚才回來,也不在家吃飯,不知道在外面做什麼,爸說,隻要她不做壞事,就随她做什麼,”
盛冉看着雙胞胎圓嘟嘟的臉盤子,還有話裡話外鄙夷的态度,再想到甯珂瘦得眼窩都凹進去的樣子,對他們謹小慎微,心裡就有些氣悶和不悅。
“那你們知道她白天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雙胞胎齊齊搖頭。
套不出有用的信息,盛冉收斂笑容。
“我是你姐的朋友,你們說她壞話,以後别想吃我的東西了!”
盛冉這話有點幼稚,但對不到六歲的小屁孩來說,這種威脅就剛剛好。盛冉話落,他們就癟着嘴想哭。
“要是哭出來的話,你們手裡的東西都要還給我。”雙胞胎的眼淚又憋回去了。
家裡沒大人,盛冉也沒什麼負擔,從大書包裡掏點東西出來哄他們聊天。
甯珂看着性子軟,但實際上像臭石頭一樣硬得很,不想說的話再怎麼逼她,她都不說。
兩個小家夥年紀小,大人們的事情他們很多不懂,聽過就忘得差不多了,零零碎碎說了一些甯珂的事。
比如一個多月前甯珂在家裡發瘋頂撞甯爸爸,還有兩年多以前甯珂從鄉下回來的事情,以及甯珂是傷了一個同學才被扔到鄉下的事情。
他們說得越多,盛冉就越心驚。
分科的事情她知道了,她有點生氣但不多,生的也不是甯珂的氣,氣的是自己當時隻想着出去玩,有點後悔應該晚點出發的,不然還能替甯珂争取一下。
隻是聽到甯珂被丢到鄉下去的時候,她有些難受和心疼,她之前以為甯珂是轉學了,沒想到是被丢到鄉下改造去了。
雙胞胎不知道細節,但從零星的描述中,盛冉腦子裡能想到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不然回來的時候,就不會變成那樣的皮包骨,明明在那之前,甯珂體能不錯,長跑能拿名次,不像現在,快走幾步都氣喘。
從前盛冉隻知道甯珂家裡人不喜歡她,但現在才明白實際情況更糟糕,甯珂是能被随時丢棄的人。
盛冉心裡像堵了一個大石頭,很難受,卻又找不到發洩方法。
她是中午來的,跟雙胞胎聊完甯珂的那些事之後,也無心理會雙胞胎的做遊戲申請,坐在院子裡看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經曆過家庭的變故、一直跟在盛立林身邊跟場面人虛與委蛇,有的人這一刻風光無倆,誰都當他是拜把子兄弟,下一刻就跌入泥潭沒人伸手拉一把,所以盛冉追求的是現在,是此刻,是及時行樂。
第一次,她開始想以後,她想一直跟甯珂做朋友,她還記得甯珂初一長跑比賽接受别人歡呼時漏出的笑容,她想甯珂以後能一直這麼笑。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會被完全不一樣的人吸引,想保護她,想讓她一直開心,想跟她分享自己的所有,她可以什麼都不說,隻是在那裡靜靜傾耳傾聽,都能讓人内心安甯。
盛冉認為,甯珂是她真正、能直達心房的好朋友。
甯爸爸和方麗麗下班回來,就看見低垂着眉眼認真看書的盛冉,一瞬間他們覺得自家這小院都被提了幾個檔次,蓬荜生輝起來。
盛冉太耀眼了。
“盛同學?”
“叔,嬸子,你們回來啦!不好意思,貿然來你家,我想找甯珂,但是她不在。”
兩人了然,隻是對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了進一步認識,盛冉之前每次跟甯珂過來,都說要常來玩,這是真正意義上她第一次主動一個人來甯家。
“你找她有什麼事嗎?她估計得晚上八點多才回來。”
“沒什麼事,我剛旅遊回來,好久不見了,想來看看她。您知道她在哪裡嗎?我可以去找她。”
盛冉并沒說她是昨天回的,她也沒說她鼓啷啷的書包裡全是帶給甯珂的東西,她不保證她現在給的東西,會不會到甯珂手上。
甯爸爸更滿意了,但同時也有些暗惱甯珂沒事先跟他報備,好在方麗麗夠圓滑。
“那孩子自己主意大,隻有不幹壞事,她想做什麼我們都不幹預,我們還真不知道她在哪。這天色不早了,你晚回去你家裡也擔心,要不明天早點過來,她七點半出門。”
盛冉心裡鄙夷他們的虛僞,但她自己也是個虛僞的人,她擅長師夷長技以制夷,她的目的隻是想在他們面前表達自己對甯珂的親近,才會等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