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禾琉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東方靈毓快回來了,她暫時的計劃是,在此人落地靈寶峰當晚,就結果她。
行事前,需得有萬全之備。
首先要摸清靈寶峰的地形與防守陣,以及那幾位狗屁神君接待東方靈毓的流程。
***
素衣袍上還有鮮血,為圖方便,烏禾琉用了一遍潔淨術,這才出了小舍。
按照陸悄殘存的記憶,她沿着林間小道走了将近一刻鐘,穿過一大片竹林,才勉強看到靈寶峰的全景。
四時不謝花,八節長春草。麒麟卧壁,彩鳳鳴崖。
靈氣竟這般充沛。
站定時,身體都輕盈許多。耳畔的風如同友人耳語,溫和軟潤,就連呼吸都是一種享受。
烏禾琉再度感歎,仙境風采,當真久違了。
可惜住在此處的都是一群壞腦筋的仙修!委實浪費。
一路摸到飯堂,看到清雅而不失煙火氣的院落,烏禾琉頗為滿意。
不愧是被她看中的地方,連飯堂也幹淨溫馨。
她背手進去,素衣素縧,竹片簪将兩鬓的發挽成小髻,其餘都垂覆後背,面上沾點病弱白,明眸長睫,渾身上下唯一一點亮色,便是發髻上那朵紅縷金絲宮花,那是靈寶峰正式弟子的标識。而這個标識,刺痛在場所有人的心。
烏禾琉似無所覺,一副視察之狀,頃刻讓堂中用飯的弟子跌眉拉眼。
有人低語:
“她怎麼來了?”
“陋舍那麼遠,她還有力氣走過來?”
……
按照大家的規矩,每日都有人輪值。
輪值内容,便是欺負陸悄。
昨夜去陋舍的人是青青和阿潼。
照理來說,陸悄飽受欺辱,不該有力氣來飯堂才對。
看她的身形即知,她是沒什麼飯吃的。
不過今日,她隐有不同。
俊目修眉,淡漠神色,沒了先前的怯懦軟弱。
烏禾琉揚眉,在衆人打量她時,她也在觀察在場所有人。
這些人欺負陸悄,無非是為自己的平庸與懶惰找借口,仿佛沒了陸悄,就能平步青雲,可事實是連辟谷都做不到。烏禾琉在這個年紀已經編寫了無數修術秘籍。
廢物的世界,她也不懂。
陸悄根骨不行,卻在預術上有些天賦,整個修真界能領悟預術奧義的都沒幾個。
東方靈毓收她為徒,想必有打算。眼光是不錯,隻是作為師尊,就不很稱職了。陸悄沒說自己受欺負的事,是不想讓師尊為難,可既為師尊,理應關照弟子的處境。想當年烏禾琉待衆徒何等用心,連修煉期間的膳食都精心調配。
沒有她的修真界,一灘爛泥罷了。
烏禾琉緩步越過折屏,去後面的窗口取飯。
靈寶峰不愧是十六仙峰之首,早膳十分豐盛,聞着也香。這具沒辟谷的身體更餓了。
她将碗伸進去,等着裡面的人舀菜。
幫廚知道她是誰,故意刁難,大勺往餐盤裡過了遍,舀上來點湯水,澆到碗裡的米飯上。餐盤裡的香椿葉一片未少。
意思是讓烏禾琉吃湯水泡飯。
烏禾琉不愛吃這個。
她擡眼,看向幫廚。
幫廚眼皮都沒動,把玩着勺子,“下一個。”
回到這個世界的第一頓飯,吃泡飯?
不可能。
看幫廚的臉色,是沒得商量了。
幫廚靜等着她掉眼淚。
大家共同将弱者欺負到掉淚,是很有成就感的。
然而,就在她意趣正濃時,見烏禾琉将碗裡的飯扣在餐盤中,面不改色地連着餐盤一同端走了。
幫廚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等回神時,就見折屏後映出烏禾琉大快朵頤的無拘模樣。
那一大盤香椿葉,被她當面條吃了。
不光她怔住,飯堂裡衆弟子都托着下巴。
不是、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的陸悄嗎?
正坐在烏禾琉對面的弟子連手裡的筷子都掉了,呆愣着看她,口中道:“你……”
烏禾琉淡淡掠過一眼,香椿葉裡卷了點米飯,喂進嘴裡,囫囵道:“你什麼你,沒見過飯量大的?”
那弟子讷讷。
見是見過,但……這麼大的,真是少見。
一大盤啊,已經見底了,得是多餓。
幫廚自内間出來,繞過折屏,看到快光盤,氣地橫眉豎目,“陸悄!你怎麼能一個人拿這麼多,還有人沒來呢,她們來了吃什麼?”
烏禾琉冷冷睨了眼,“再炒一盤。”
幫廚道:“……你在說什麼?再炒一盤?那要費多大工夫,我們廚師起的比雞還早,不辛苦嗎?虧你還是修仙的,絲毫不懂得體諒别人!東方仙師怎會收你這樣的徒弟。”
烏禾琉不為所動,微微偏頭看着她:“我晚上被人打罵,早上還要走彎彎繞繞的山路來吃早飯,也沒見誰體諒我,尤其是你。這麼一大盤,你舀我點湯水,侮辱誰呢?靈寶峰付你錢,你安分做事就行了,目前你還沒有看人下菜的權力。不滿的話我們去找仙師們理論,看看飯堂的幫廚苛待仙子是什麼罪名。”
這幫廚呆住。
她骨子裡刻着‘欺軟怕硬’四個字,叫烏禾琉一恐吓,心生惶然。
而周圍,她的同夥們,無一出來幫她的。
即便知道大家都沒回神,可她還是心涼。
臉色陰冷,要折回去炒菜,身後又傳來烏禾琉的聲音:“炒兩盤。”
幫廚驚詫回身:“兩盤?”
烏禾琉溫雅地夾起盤裡最後一片香椿葉,“我一個人再吃一盤。”
幫廚震驚:“你……”
烏禾琉納悶道:“都來靈寶峰當差了,一點胸懷都沒有,我飯量大有罪嗎,用得着如此大驚小怪?”
幫廚竟然無話可說。
烏禾琉不耐道:“還侯着做什麼,趕緊去炒!”
幫廚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照做,反正就是照做了。等到一盤菜出鍋,她、還有飯堂所有人都疑惑起來,這個陸悄…是在發布命令嗎?
她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