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姐妹

貓兒走進卧室。

很小的一間房，僅隻14平米，兩張高低床靠牆擺放，中間本該是過道的地方擠進一張瘦不拉叽的長條桌，兩米的長度，卻隻有60公分寬，這是極具貧民區特色的瘦長型書桌。

這張桌子是貓兒自個兒掏錢買的，按照柳大衛鄭玉嬌的說法：書就該在學校裡讀，不然拿學校來做什麼？

家庭作業的話，樓層裡不是還有自習室嗎，上那兒做去啊，他們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攤上如此父母，貓兒不是沒想過搬出去住，空間裡有黃金，拿出兩斤就足夠她過上優渥惬意的小日子，她自信可以編造出足以讓所有人信服的錢财來源，将财産過到明路。

但是，搬出去解決不了問題，隻會讓柳大衛鄭玉嬌這對奇葩夫妻黏她更緊。

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一旦搬出去，她媽保管天天上門逼她給錢，到學校去堵她，上房東那裡哭訴，她敢不給，她就敢痛哭流涕，找遍她認識的每一個人，還要捎上幾個弟妹，滿世界上演苦情戲……

所以，搬出去行不通，那就隻能采用迂回戰術：十一歲那年她“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農場主，打那以後，每到長短假她就去農場打零工，政府将十三歲定為全日制工作的法定年齡，但隻是打打零工的話，卻是沒有年齡限制的。

而在農場工作的好處之一，便是吃住都可以留在農場，所以從十二歲開始，柳貓一到假期就去農場，直到開學才回家，掙錢雖不多，卻足夠明面上的一應花銷。

這也是她可以上初中的重要原因——從13歲開始，自打過了可以合法打工的年齡，每個月都要上交80塊錢，作為早晚兩頓飯的飯錢。

這還是小學班主任苦口婆心勸說一個下午的成果，因為鄭玉嬌覺得女兒去上班的話，工資有300塊，300對上80，哪個更多，傻子都清楚吧。

所以打從初一開始，柳眉便再沒有伸手向父母要過一分錢，實際上她從來都沒有朝柳大衛鄭玉嬌伸過手，她在家裡的存在感向來極低，低到除開上交夥食費的日子，柳大衛兩口子幾乎都要忘記自己還有這麼一個閨女。

這種日子終于要熬到頭了。

貓從床底拖出一隻行李箱，開始往裡面裝衣服，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要馬上搬出去住。

柳曉柳晴前後腳走進來，見此情形，柳晴一愣，脫口道：“四姐，你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不是？”

此刻的柳晴，心情無比複雜，這個四姐，說起來每天晚上都睡在她的上鋪，可是，她真的常常忘記家裡還有一個四姐。

就連今天啟靈，這麼大的事情，她也是收到四姐的群發消息，這才如夢方醒：

——原來四姐今天啟靈啊……而且還成功了！

說不羨慕是假的，柳晴心裡是真的真的非常羨慕，不隻羨慕，還很嫉妒……好吧，書上說羨幕嫉妒都是正常情緒，隻要做好心理調節，不去做壞事就行。

——可是，為什麼除開羨慕嫉妒，還有濃濃的不舍？不舍到有些心慌？

——明明她很多時候都記不住家裡還有一個四姐的……

柳晴上個月剛滿十二歲，年紀還小，不懂得這世上有種東西叫作“救命稻草”，還有一種情緒，叫作“眼睜睜看着救命稻草漂走了”。

聽到柳晴問話，柳眉直起腰，視線落到桌面上的課本和旁邊的繡繃上面，課本是柳晴的，繡繃則是柳曉的，心中略有觸動，自家這兩個姐妹，一直都跟周遭畫風不太對付的樣子。

略一思量，她對兩人道：“做了十多年姐妹，我們好像都沒有好好說過話……”

便在這時，鄭玉嬌聲音傳到：“二弟啊，最近家裡還好嗎……好久沒有見面了，明天過來聚聚……”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哧”一聲，柳晴帶頭，姐仨先後笑起來，同時腦補出自家母上一家家發邀請磨刀霍霍殺氣騰騰的樣子。

笑聲掃去房裡的微妙氣氛，三姐妹坐到床沿，柳曉柳晴坐一塊兒，柳眉隔桌與她們對望。

她先看柳晴：“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柳晴點點頭，她是妹妹，年紀也不大，還不會繞彎子，很是直接的道：“四姐你要去當靈師了，農場的活可以讓給我嗎？”

看四姐沒有馬上拒絕，她又連忙道：“我年底就要小學畢業了，我想要上初中，媽肯定不同意，那我也去農場打工，給家裡交夥食費。”

看着對面的小丫頭，個頭不高，卻天性要強，一直都被親娘視作刺頭習慣性打壓，雖然很不願意，柳眉卻不得不打斷她的好夢：“小五，你也看到媽今天的反應了，她覺得隻收80塊夥食費虧大了，你如果想要跟我學，這個數目她是不會同意的。”

“那要多少？”柳晴傻傻的問。

“态度足夠堅決的話，150塊應該可行。記住，150是底線，态度一定要堅決，告訴媽，如果她不讓你讀書，你就搬出去住，一分錢都不交。”

柳晴眼睛瞪的溜圓，後面的話被她直接無視，嘴裡喃喃道：“一百五……一百五……”

一個月150塊，一年春秋兩學期共有九個月，那就是1350塊錢，隻在假期打工的話，能夠掙到這麼多錢嗎？

更何況長假她要住到農場裡，吃飯也是要花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