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确刺激,也挺快樂。
但這種快樂還沒持續多久就消失了。
下了山的隐無為看到不遠處的包子鋪,指尖沾了點草木灰在包子鋪後面畫了個符咒,正欲起身離開,脖子就被人勾住,接着兩人一左一右将他夾在中間。
瘦高個呲着個大黃牙對隐無為狂噴唾沫:“喲,小傻子怎麼在這啊,這麼多天到哪浪去了?”
黑胖矮調侃:“還能到哪浪,肯定被妖女抓去當上門女婿了。”
瘦高個笑得直不起腰。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夾在中間的隐無為插不了話。
想來這具身體是本地人,隻可惜缺失魂魄,沒有思想,不會說話,被村裡人當成了傻子。
“走了,今天村裡可熱鬧了,得去鎮場子。”
說着,就把隐無為拉着一起往村裡走。
“怎麼個事啊?”黑矮胖問。他在隔壁鎮裡做生意,經常十天半個月回不來。這次來,還是聽說村子裡出了事。
瘦高個突然神秘兮兮:“村後頭的那座山上,有髒東西!”
“啊?”黑矮胖脊背一涼,不由自主結巴了起來,“什,什麼髒東西?”
瘦高個把兩人摟到一起,頭頭相抵圍成個圈,小聲說:“我也是聽鎮上人說。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後山每到夜裡子時,就會有一條黑龍盤踞。
二爺會些小仙術,說那不是什麼神靈,而是髒東西變的!專門吃人呐!
老八二跛頭買了那麼多法器,跟着鎮裡的人去後山探究竟,到現在還沒回來。
三天前柱子也去了,也沒回來,他們幾個可是村裡最厲害的幾個,過年摁豬殺豬都得靠他們。”
本就春寒料峭,周圍靜得隻有唔唔的風聲,瘦高個這麼一說,黑矮胖總感覺脊梁骨發寒,頭皮發麻。
“真的假的?”黑矮胖顫聲問。
瘦高個:“我說的還能有假?而且這件事也驚動了仙門,現在仙門大老爺都在村裡祭拜師尊呢,一看就是好人。”
黑矮胖:“仙老爺們是來抓髒東西的?”
瘦高個:“肯定是啊,雖然沒人敢問,但我覺得他們應該是來抓那隻黑龍,保護我們的。要不然他們來咱這個窮鄉僻壤裡做什麼?除了後山那個髒東西,咱這裡也不可能有别的東西吸引他們。”
經曆了山上那一遭,隐無為對“師尊”兩字有了心理陰影。
但又對瘦高個的這番說辭留意了一點。
來到村口,隐無為就看到幾對男女跪在旁邊祈福,嘴都被風吹的幹裂。
瘦高個看不下去,忍不住說:“三叔,别等了呗,那麼多人進去都沒了,估計柱子也折在裡頭了。”
三叔抄起一笤帚扔過來:“胡球說啥呢,滾!”
瘦高個靈活閃跳,沒被砸中,隐無為也快速躲閃,最後隻有黑矮胖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進村後,隐無為就被安排到了祠堂,說是幫襯仙門老爺拜師尊。
瞥了眼神龛上的白衣黑發神像,及牌位上寫着的“師尊隐無為”,隐無為嘴角一抽。
他何時長成這副鬼樣子了?
還有供桌上一大堆辣椒是要搞什麼?
“愣着幹什麼,趕緊去給仙老爺遞香!”隐無為被人推進了祠堂。
一進去就雲霧缭繞,右邊吹拉彈唱,左邊地上放着個破破爛爛的木筒子,筒子裡全是香。
隐無為有點想笑,看着進進出出的這些仙門中人,當年他們可是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呢。
如今竟然都開始尊稱他為師尊,為他修祠堂紀念他。
可真當是——
生無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啊!
目睹他們上香祭拜自己,給自己燒紙,隐無為覺得有趣,便拿了個蒲團坐着欣賞。
這時,門口的道長嚎了一嗓子:“寅門十九弟子,進——”。
隻見一長相清秀的少年提袍走了進來,身子骨瘦得厲害,個子在同齡人裡并不出挑,隐無為把木筒放他旁邊,少年抽出一根,點燃。
眉眼間有些陰沉,腮幫子鼓鼓的,看樣子很不服氣似的。
少年偷偷回頭看了眼,見附近沒有人後,他才對牌位壓低聲音冷冷說道:“無不為,你到底死沒死啊!”
坐在旁邊的隐無為眨眨眼,還沒死呢。
“服了……”少年煩躁的嘀嘀咕咕了很多,讓隐無為哭笑不得。
十二仙門固然可惡,可這裡面彎彎繞繞,有些事情很複雜,立場不同,各自的無奈也就多了。
寅門于他有恩,這件事,他隐無為隻要活着,就忘不了。
這少年生性倔犟不羁,但又不得不擺出仙門弟子的内斂,兩股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要多擰巴就有多擰巴。
簡直是個小擰巴。
隐無為笑出聲。
小擰巴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笑什麼笑?”
盤着腿的隐無為單手托腮,笑問:“孩兒幾歲,叫什麼名字?”
小擰巴狠狠瞪了眼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罵了句:“關你屁事!”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立刻壓下渾身反骨,又變成了剛才那個内斂認真的小公子。
在他的身上,隐無為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某人的身影。
“寅荷,拜完師尊了麼?”門外的人問。
“拜,拜着呢,大師兄。”小擰巴起身将香放在香爐裡,磕了三個響頭就離開了。
離開時不忘對隐無為“怒目而視”。
隐無為被逗得放聲大笑。
傍晚,祠堂門關閉,隐無為又被拉到村裡。
村裡極為熱鬧,女人們叽叽喳喳的做飯,男人們劈柴,将新壘起來的竈台燒得火旺。
作為村裡的邊緣人物,大家都認識隐無為駕馭的這具身軀,但都又不怎麼想起他,失蹤十天半個月也不會有人注意。
這樣也好,沒必要去應付雜七雜八的人。
此時,隐無為百般無聊的躺在草垛旁,咬着芨芨草,想事。
世間不存在沒有三魂七魄的身體,除非故意為之。
萬事因果緊密聯系,他能複活怕是不簡單。
魂魄能完完整整鑽入這具無魂體裡更不簡單。
有人讓他重生複活。
這人即便不是朋友,也定然不是敵人。